李副将狐疑道:“大将军,这么一说,末将也觉得有点不对劲……”
菡玉道:“请将军把当时情形详述一遍。”
李副将道:“那会儿天刚黑,末将带人在附近巡视,走到西北边那片树林子旁,碰到一件怪事——这大冬天的,林子里所有的蛇虫鸟兽居然都跑出来了。末将也知道巡值时不该畋猎,不过这送上门的好事……兄弟们一时嘴馋,就顺手打了几只野鸡野兔獐子,准备拿回来分给大伙儿。谁知回程途中碰到了仆……大宁郡王的部下,硬说我们是玩忽职守打猎嬉戏。打猎有错我也认了,但这些人非要我把猎物交给他们,摆明了就是要独吞霸占。那领头的不过是个队正,我好歹也是个郎将,他竟然欺侮到我头上来!两边争执不下,就、就动起了手。那帮人打不过我们,调头往林子里跑,我们跟着追进去,就看到他们都死在里头了!末将每日都要定时在附近巡查,尸首若被大宁郡王发现,肯定要怀疑到末将头上,匆忙之下只好先运回自己营地再作打算……”
高庭晖讶道:“有如此怪事!这样你也不怀疑,就把私斗杀人的罪名给揽了过来?”
李副将道:“可那周围什么人都没有,也不见虎豹野兽,末将只好认为是先前已经将他们打伤,跑了没多久便伤重而死……”
高庭晖道:“伤重而死,二十多个人会都一样伤重而死?”
李副将低下头:“是末将疏率……”
高庭晖道:“难道是史思明、安太清派兵偷袭?”
菡玉道:“要在这么短时间内将二十多人全部歼灭,对方人数得多出好几倍才行。李将军进那林子时,可有听到什么异常响动?”
李副将道:“没有,肯定没有那么多人在附近,更没听见厮杀声。”
一旁校尉插嘴道:“无缘无故怎么会突然二十多人一齐毙命?莫非是鬼怪作祟?”
李副将嗤道:“你心里才鬼怪作祟!当兵打仗的还信这个!”
菡玉道:“大将军,不如去验一验尸首,看是何死因。”
李副将最后要运的那辆车还在营前,众人一起过去掀了篷布,点起火把细细查看。只见那些士兵身上都有刀伤,想是与李副将打斗所致,但大多都不致命,除此之外便找不到其他伤口。
高庭晖纳闷道:“奇哉怪也,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何找不到致命伤处?”
这时旁边一名推车的士兵道:“大将军,我、我当时好像听到了一点声音……”
高庭晖未及发问,菡玉便抢道:“什么声音,快说!”
高庭晖诧异地看她一眼,只见她脸色青白,握着火把的手都在瑟瑟发抖。士兵道:“我好像听见有老虎叫了……”
李副将道:“胡说八道,那片林子才多大,想找头狼都难,哪来的老虎?”
士兵怯声道:“那也有可能是狼叫……”
李副将道:“狼和老虎都分不清,你听没听过野兽叫唤啊?”
士兵急了:“我真的听见了!声音很低,有点像老虎,又有点像狼,还有点像人!我、我还看见有个什么红红的东西从树林里飘过去,一闪就不见了!”
李副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像老虎像狼又像人,还红红的一闪不见了,你不会想说是穿红衣服的女鬼吧!”刚说着,菡玉手中的火把突然“啪”一声掉在地上,把他也吓了一跳。突然之间所有人都不说话,四周只听到夜风吹得树枝沙沙作响,火光明灭不定,照着一车莫名死亡的士兵尸体,便生就了一股诡秘不明的气氛。李副将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
“李将军,”菡玉的声音都已不稳,“那片林子在哪里,能否带我去看看?”
李副将道:“就在西北方二三里外,少卿现在要去?”
菡玉点点头,从怀中摸出玉笛,吹了一遍“镇魂调”,对众人道:“各位听清楚这支曲子了么?一会儿如有奇异之事,就请吟唱此曲。”
高庭晖失笑道:“吉少卿,你这是在干什么呀?教大家唱曲子,有什么用?”
李副将也不以为意:“就算真有鬼怪,唱曲儿也没法驱鬼吧?”
菡玉不知如何向他们解释好:“如果一切平安无事,各位只管嘲笑下官;但如果真碰到什么意外,还请务必牢记刚才那支曲子。李将军,请。”
李副将刚走两步,中军大营方向忽然传来阵阵擂鼓声,竟是紧急召集军中五品以上将领的号令。高庭晖讶道:“太尉下午刚刚与众将议事毕,为何夜间又突然鸣鼓急召?”
李副将道:“抱歉了少卿,太尉急召,末将须往应命,只能明日再带少卿前去查探了。”
高庭晖道:“少卿应也要前往的罢?”
菡玉心中担忧焦急,但李光弼深夜鸣鼓,必是万分紧急的军务,只得也跟随高庭晖和李副将一同前往中军帐候命。
抵达主营时李光弼已在鼓下空地等候,众将领正陆续赶来。菡玉走到他身边小声问:“师兄,出了什么事?”
李光弼答道:“斥侯来报,安太清深夜忽然出城,怕是来袭我军。”
菡玉颇觉意外:“怀州城就快守不住了,他怎么会这时候主动出击,还是夜里?”
李光弼道:“我也吃不准他是何用意,但有备无患。”
菡玉本想跟他说仆固怀恩士兵离奇死亡之事,但看着情形,只好暂且按下。两人刚说了几句话,全军各营的将领全都到了。李光弼向众将说明了当前情形,一时众说纷纭,有说安太清要背水一战拼个鱼死网破的,有说他趁夜弃城逃跑的,甚至还有说他收到战书吓破了胆出城投降的。
正在这时,斥侯又有消息传来,探明安太清只带了两百余骑出城,后面零散跟了七八百人,行迹仓皇,不成队伍。众将一听,不免有虚惊一场之感。李光弼因命仆固怀恩分兵两千先拒安太清,其余人整装待命。自己则登上高台,瞭望敌情。
大军主营距怀州城仅五里,不一会儿安太清就到了阵前,被仆固怀恩所阻。少顷,仆固怀恩派人回奏,安太清居然真的是来投降的,只是不知为何行程仓促,连降表也没有准备,更没有事先遣使通传。
待见到安太清本人,众人才知道他此番投降有多仓促。他不仅盔甲全无,披头散发,连外衣都穿反了,大概是就寝后突然起来急急忙忙出的城。一看到李光弼,竟如见了救星一般,涕泪横流,伏地大哭,连呼:“太尉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