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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又见长安乱(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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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到关一刀,韩不疑大喜过望。虽说前后折损了三十余缇骑,能抓到通缉多年的河西巨匪,绝对是奇功一件。他怕煮熟的鸭子又飞了,不敢耽搁,向杜延年匆匆打过招呼,就带人押解关一刀回去。

杜延年没有阻拦,只要史公子和霍公子安然无恙,至于犯人该由谁送又送到哪里,他只是太仆,不管这些。

韩不疑没有高兴多久,离开梅子坞,穿过扶辇桥,他就被一彪人马给截住了。

来人正是金建。

论官职,韩不疑也许不惧金建这个驸马都尉,但金建是当今天子最宠信的人,加封侍中,出入禁中。只此一点,朝野上下除了霍大将军和他那个飞扬跋扈的儿子霍禹,哪个敢撄其锋芒?

韩不疑心中惴惴,笑着上前询问来意。

金建也不说废话,直接索要关一刀。

韩不疑如何肯答应?且不说他和关一刀之间的恩怨,如今死了三十多个缇骑,才好不容易逮条大鱼,金建闻到腥味就上来,爪子未免伸得有些长了吧?

“金侍中,抓捕盗贼本是中垒令的事情,韩某说句不中听的话,好像与驸马都尉无关吧?”

“关一刀抢了凤凰胆,又差点儿要金某的命,如何与本官无关?”

“就算如此,那也是廷尉府的事儿,金侍中真想横插一脚?”

“韩大人,今日抛开庙堂不谈,关一刀我是要定了。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韩大人肯通融,金某必有后报。”

韩不疑冷笑:“韩某不通融,你就要硬抢,金侍中是这个意思吗?”

金建知道谈不下去,干脆向身后一招手,数十名身披玄甲的胡骑开始冲锋。这些侍卫是金建重金打造的,名为玄甲卫。来自乌孙的甲等战马,人马俱披重甲,戴铜面具,只露两只眼睛。每人一具神机甲字弩,弯刀如月,冲锋陷阵所向披靡。

别看不足百人,一旦发起冲锋绝不逊于千军万马的声势。况且这些侍卫是万里挑一的胡骑好手,都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岂是捕盗的缇骑可比?

韩不疑脸色惨白,汗如雨下。

缇骑虽占数量上的优势,他也不敢玉石俱焚。打不打得过是一方面,主要是他惹不起这个姓金的小王八蛋。真要在扶辇桥头杀个血流成河,输赢不讲,到最后脑袋搬家的肯定是他。

“你赢了!”韩不疑退开,把关一刀拱手让给金建。

金建拱手道:“韩大人盛情,金某没齿难忘!”

韩不疑道:“韩某公私分明,此事定会向陛下如实禀报!”

金建冷笑两声,扬长而去。

折腾了大半天,折损了不少袍泽,却是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缇绮们都有些垂头丧气。好不容易回营,又被人截住。

来人是霍禹。

听说梅子坞出了事儿,霍禹再也坐不住,他不知道关一刀为何与霍山闹翻,但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关一刀绝不能活着落到缇骑手里,否则,光是买凶杀人这一项罪名就够他喝一壶的。若是别人还好说,金建那厮知道了真相,一定不会善罢干休。

按说缉捕盗匪用不到羽林骑,霍禹以霍云被执和长安九市大乱为由向天子讨了一份旨意,率一百羽林骑直奔梅子坞。路上听说关一刀被缇骑擒拿,他又转去堵韩不疑。

听说金建抢走了关一刀,霍禹勃然大怒。

关一刀……桃姬……霍禹喃喃自语,脸色狰狞。

大将军权倾朝野,手中又有鹪鹩坊,真当半桃小筑那点儿破事逃得过霍家的耳目?不是霍家愿意隐忍,而是缺个契机罢了。

霍禹想想凤凰胆和那个自己觊觎许久的桃姬,再想想宫里的小皇后,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抛开凤凰胆不提,金建这是要干什么?父亲连宫里的女人都不许天子碰,金建却在外面给天子养了个女人。关键是这个女人还怀了孕,一旦诞下龙种,他那个肚子不争气的外甥女上官云霓将置于何处?真让桃姬上了位,他们霍家没了皇后这个金字招牌,江河日下是一定的。父亲活着还好说,一旦山陵崩,偌大的霍家还不由着金建那厮揉扁搓圆?

古人说无毒不丈夫,姓金的,你做了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

霍禹大手一挥,羽林骑冲风破雪驰向半桃小筑。

2

半日后,一个消息传遍长安城。羽林骑抄了半桃小筑,与驸马都尉府的玄甲卫大打出手,双方死伤数十人,血水染红了红楼外面的虎溪。金侍中重伤垂死;那个名叫桃姬的女子从楼上坠下,当场毙命。

至于关一刀,直接被霍中郎砍了头。霍禹拿到了凤凰胆,又一把火将半桃小筑烧得干干净净。

此事震惊朝野,当今天子闻讯,呕血三斗。

霍大将军亲自出面,将霍禹撤职查办,打入大牢候审。一干羽林骑和玄甲卫以及在半桃小筑侥幸活下来的人,全部处死。

长安城再次见识到霍大将军的铁血手段。

郑吉和万年离开梅子坞回到虾撁坊,却不见了苏子和蝉衣。

吴半夏看向郑吉,冷冷道:“你要找人的话,可以去西陂泽。”

万年叫道:“西陂泽?她们去那里做什么?”

郑吉问道:“谁劫走了她们?”

吴半夏没说话,指向外面。

廊外有一秦碑,历一百四十余年而不毁,上面的碑文据说出自前朝丞相李斯之手,挺遒清劲,随势生姿,如千钧强弩,万石洪钟,令人叹为观止。不过此时碑文被人用重手法生生抹去,又以指代刀画了一只鸡爪和几抹虾须,趣÷阁法拙劣如小儿涂鸦。

郑吉看向吴半夏:“你和他们交过手?”

吴半夏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

万年笑道:“这是什么破玩意儿?装神弄鬼吗?”

冯无疾叹道:“指力通玄,如龙象蹴踏,天下无矩矣。”

万年骇然咂舌:“不会吧?天底下真有这号牛人?”

“五十年前,江湖上突然出现一对夫妻,亦正亦邪,武功奇高,折在他们手里的江湖名宿不下双手之数。据说当年徐无敌和他们交过手,胜负未知。”

“敢和老跛子叫板,那是神仙级别的人物啊。说了半天,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鸡公虾婆!”

“什么意思?”

“那对夫妻成名数十年,没人清楚他们的来历。男的擅使一对鸡爪钺,女的身藏一双虾尾刀,江湖上有个响亮的绰号——鸡公虾婆。”

“鸡公虾婆?”万年忍不住大笑:“这名字真不含糊!”

“与名字相比,他们杀人的手段更不含糊!”

“苏子没来过长安,怎么会招惹到那两个老不死?”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你说是咱们连累了苏子姑娘?”

“我只是猜测,否则事情说不通。”

“又是买凶杀人?”

“不然呢?”

“算了,我懒得去猜。不管鸡公虾婆还是鸡毛鸭血,总之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老法子。江湖赌命,入了局由不得我也由不得他们!大家还是各凭本事挣命吧。”

大家都看向郑吉,不知不觉间将他当成了一锤定音的人。

郑吉笑了笑:“天色还早,我带虎蛮去西陂泽看看,你们留在这里听我的消息。”

万年急道:“这怎么行?你明知道鸡公虾婆手段不俗,还要单刀赴会。别人跟着也就罢了,一个小蛮子有什么用?再说了,你今天刚和关一刀打了一场,哪有余力再对付两个老妖怪?”

虎蛮瞪视万年,一副拼命的架势。

郑吉笑道:“鸡公虾婆虽然可怕,也不是见了面就要吃人。我只是去瞧瞧,也许见面之后相谈甚欢,再来个瓦铫煮春雪的雅事,又是一段江湖佳话。”

万年扶额:“让鸡公虾婆请你吃茶?他们不把你煮了算我没说。”

话是这么说,郑吉主意已定,众人也不再勉强,毕竟郑吉的身手他们都是见过的,不敢说打得过鸡公虾婆,逃命还是绰绰有余的。

两骑冒雪出了长安城,直奔数十里外的西陂泽。

西陂泽合终南山溪泉而成大泽,朝晖夕阴,气象万千,前人有“日出东沼,入乎西陂”之语。天色欲晚,飞雪如絮,时闻凫雁之声。地冻天寒,陂上少行人,朔风嘶啸,白茅摧折。湖上风急浪高,一叶扁舟出没风浪之中。舟上一人,戴斗笠披蓑衣,执竿而钓,大袖飘摇。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

有歌声远远传来:“鹏抟九万,身为下贱,半文钱难倒英雄汉。一朝权在手,巍巍高楼连霄汉。青,也是眼;白,也是眼。世间豪杰入吾彀中,喑哑叱咤,席卷天下如覆手。一夜楚歌起,身死乌江渡。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郑吉策马行至湖边,遥遥抱拳道:“舟上可是鸡公前辈?”

舟上人不答话,反手一抡,钓竿如瘦蛟跃波,一根白亮亮的银线从浪涛中飞出,穿越百丈宽的湖面朝郑吉疾射过来。

郑吉知道厉害,手按马背倒掠出去,如惊矢之鹰鹘。

鱼钩裂空而至,砉然如凤鸣,钩住了郑吉那匹栗色坐骑。

鱼线仿佛有万钧之力,那马奋力挣扎嘶声悲鸣,雪泥四溅如飞,却挣脱不掉一枚小小的鱼钩。那人大笑,执竿借力凌波掠起,大袖鼓荡如飞鸟。千百凫雁冲雪盘旋,不离左右,几疑天上仙人御风而行。

虎蛮几乎看呆了。

郑吉拱手揖礼:“鸡公前辈一手儿钓鲸术登峰造极,在下佩服!”

那人登岸收竿,笑骂道:“什么登峰造极?全是屁话!你真以为老夫不知道你小子在心里怎么骂我?”

虎蛮愕然,神仙也讲粗话?

郑吉笑道:“真是冤枉!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骂您,顶多腹诽两句罢了。咦,您连这个都知道,岂不真成了积年的老妖?”

“小兔崽子,几年不见长本事了,连老夫都敢调侃,信不信我将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娃儿也喂了西陂鱼?”鸡公取下斗笠,面如三秋古月,肌肤滑嫩如婴儿。若不是满头白发,真让人以为是一个翩翩少年呢。此刻两手叉腰,朝郑吉吹胡子瞪眼。

虎蛮狠狠揉了几下眼睛,没来由叹了一口气。真是人比人气死个人,这哪里是什么高来高去的神仙?分明是一个千年老妖嘛。

“信!怎么敢不信呢?别说钓匹马,您老就是去西海里钓一头龙也没谁敢说什么。可那姑娘又没招惹您,何苦把人家抓过来遭罪?”

“我不抓她,你会乖乖地跑来见我?”

“古人说君子不妄动,动必有道;君子不虚行,行必有正。前辈此举似乎有些过了啊。”

鸡公翻了个白眼:“老夫何时说过自己是个君子?”

郑吉噎了个半死,揉揉鼻子笑道:“前辈叫我过来有何训示?”

“训示没有,不过两句提醒罢了。”

“请前辈明示!”

鸡公满意道:“这个态度还不错,不枉老夫当年在梅顾面前替你说过几句好话。对了,听说今天你在梅子坞拿下了河西关一刀?”

“您老连这个都知道?”

“真以为老夫孤陋寡闻?实话告诉你,关一刀之事牵连甚广,弄不好就是一个人头滚滚的下场。庙堂无小事,杀人于无形。你初来乍到不问轻重,不怕惹得一身臊?”

“适逢其会,不能袖手旁观罢了。”

“听说过鬼鲤这个人吗?”

“传闻长安有三异,人猫、媚猪和鬼鲤,而三者以鬼鲤为首。”

“你可知关一刀来长安见的第一个人是谁?”

“难不成是鬼鲤?”

“你小子倒是聪明!且不说人猫和媚猪,单讲这个鬼鲤,的确机心莫测。世人多闻鬼鲤之名,却不知他的底细。关一刀到长安为何要见鬼鲤?他们谈了什么?又有什么谋划?除了当事者,外人不得而知。不过有一点不用怀疑,关一刀被困梅子坞的确出自鬼鲤之手。”

“鬼鲤这是下了一招无理手?”

“也不算无理手,只能说关一刀识人不明。”

“听前辈之言,鬼鲤才是幕后操刀人。他为何要这么做?”

“你可知元凤元年那场公案?”

郑吉微微点头。

3

元凤元年九月,安阳侯上官桀与御史大夫桑弘羊谋划政变,由鄂邑长公主设宴邀请霍光,准备埋伏甲士杀死霍光,废黜天子刘弗陵,拥立燕王刘旦为帝。不料事情败露,长公主与刘旦自杀,上官家和桑家被灭族,京畿长安流血漂杵。

鸡公感慨道:“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何况权宦之家?朝荣暮落也是常事。想当年上官氏和桑氏两族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到底逃不过一个人头滚滚的下场。自古封侯事,几人得善终?”

“前辈提起当年公案,莫非鬼鲤和那两家有不同寻常的关系?”

“孺子可教也!”鸡公得意道,“有个秘密老夫不告诉你,恐怕你一辈子都想不到。那个从老龙亭消失的鬼鲤真名叫桑鲤,是前御史大夫桑弘羊的私生子,寄养在渤海郡。桑家被灭族,他因身份隐密而逃得一命。而立之年前往长安,成为大名鼎鼎的鬼鲤。”

郑吉大惊,若鸡公所言属实,鬼鲤实在太厉害了。孤身入长安栖居于霍大将军卧榻之旁,不说别的,光是这份胆量就非一般人可比。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不得不说,鬼鲤深悉灯下黑的道理,难怪连无孔不入的鹪鹩坊都看走了眼。

那么新的问题又来了,鬼鲤蛰伏数年,履险如夷,广交庙堂公卿与江湖异士,岂能没有图谋?都说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谁又是鬼鲤的化龙池?倘若梅子坞血案与鬼鲤有关,那么其志非小,一定还有什么更可怕的后手。不过,这些显然与郑吉无关,他只是一个被削了职的边军小军侯,在王侯多如狗、公卿满地走的长安城实在没有置喙的资格。正所谓挟泰山以超北海,非不为,是不能也。

见郑吉沉吟不语,鸡公说道:“庙堂翻云覆雨成王败寇,你方唱罢我登场,哪有正邪忠奸这种事?看在你小子还算知趣的分儿上,我好心提醒你两句。宁作壁上观,莫为局中人,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前辈提点之恩,在下谨记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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