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弋轩和唐雁江在一间草屋聊了一会儿,余浪就看见有两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黑衣人出现在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眼睛上了止血药的唐雁江身边。俩个黑衣人脸上表情麻木,身子却给人壮士之感,带有江湖人伶俐果断,没有和任何人交流,唐雁江就被他们带走。
唐雁江临走前似乎想要说什么,余浪只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动,最后却是无声无息,余桑桑对此并不在意,只是捧着铜镜盯着看,看的聚精会神。
“那二人是死士,我让他们带唐雁江去唐家堡,这里并不适合他。”钟离弋轩对余浪道,余浪哦了一声低头摸了摸手上的伤痕。他一直以来都很纳闷自己的断臂是如何再生,可余桑桑从来都避讳不言,身边的钟离少主即便是知道真相,多半也不会对他说,他问又不知道会编出多少离奇古怪的理由来搪塞欺骗他。
不如不问。
一众马匪在三当家马壮的整理下和所携带的马匹一起整装站在钟离弋轩面前,马壮欠腰清了清嗓子,极为恭敬的对钟离少主解释道:“公子,这一百来弟兄不过是属下从山上带出的一部分,山上还有三百号弟兄在寨子里面,以及……”马壮看着钟离弋轩,有些犹犹豫豫,不敢往下接着说。
钟离弋轩只是撇了他一眼,马壮头皮一麻吞了两口吐沫接着道:“是之前寨子里的大嫂在看守寨子,大嫂虽然年过三十风韵不减,一瞥一笑都带着骚气,只是有一点属下确定,大嫂若是知道这个消息,她绝对不会投靠公子您的,到时候用不用属下……”说着马壮用手摸了下脖子,其余马匪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出,整个寨子上上下下谁不清楚当初大嫂和三当家如何关系,若不是三当家有短袖的癖好,大嫂早就成为三嫂了。不过没有人会怀疑他不会做出那种事情,三当家的狠,他们既看在眼底也曾深可体验过。
“让她同你一起去,除了之前那几件事儿,其余的事情都不用管,至于那个女人,若是你所说的那样,留着一条命让人送到青州,自然有人接应。”
马壮暗中闪过一抹阴霾,但极为恭敬的说了声是,便迅速退下,带走了所有的马匹和还活着的马匪。至于那些将命留在这里的家伙,一夜之间连抹灰都不曾剩下。
余桑桑连夜陪同马壮离开,临走前似乎和钟离弋轩说了几句话,两个人争论一会儿,差一点就打了起来,不过最后余桑桑压制住一腔怒火转头就走了,速度快的让马壮带着人奋力追赶,还是差点追丢了这位女修罗。
“师姐若是能打得过你,你已经是个死人了。”余浪对身边修为不知深浅,能力不知性情乖戾喜怒不定的钟离少主说,对方竟然同意的点点头,道:“她呀,就是杀心太重,走了这么远我都能嗅到她那身上股血腥味。”
“你不是一样吗?”
钟离弋轩这次摇了摇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道:“我不喜欢杀人,小时候被逼着杀人好多人,刚开始都是杀了无数人成名已久的各路杀手,后来就是许许多多的死士,总之每个人收拾都站满了鲜血,杀气来倒不会让自己太难受,后来就开始杀普通人,有必要无必要的乱杀一通,才明白以前的自己,真是蠢得可怜。”他看着余浪一脸茫然的样子,自嘲的笑了笑,“反正你不会明白,其实杀谁都是一样的。”
“说来说去,其实一样呀。”
余浪叹了口气,这个让钟离少主感到不可思议,不过余浪没说什么,他一时间也没有要说的话,就一同沉默的看着那些被丢下的可怜女子互相换掉那鲜艳的华衣,换上粗布务农的短衣,一个个死气沉沉的脸上终于有了些活人的气息,但也只是有了一些,远远不足以让她们真正的活过来。
他不去看那名女子,那女子也不肯看她,而是自己将原本那间已经染脏的锦衣洗干净,缝缝补补,套在身上就是不肯丢弃,似乎只要这样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有爹娘相伴的姑娘。
虽然因为各种思虑犹豫,最后证明他的不动不对却也谈不上错误,只是那种愧疚之感一直无法消磨,不看见的时候还好,一看见就止不住的自责。其实他并没有错,也不需要这样。
“我一直都不明白,有了一切为何还要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为何就不肯……明明相信,就是不肯呀。”
钟离弋轩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想了想也没有肯定的答复,主要是余浪这家伙说的太简单了,也因为说的这样简单才最难回答。他说的可以套用在一切类似情况之上,具体那种情景余浪不愿意说,他也不会过多询问,只能同样简单的描述一下。
“其实,我也不大明白。”
余浪第一次对比他还要小的钟离少主翻了个白眼,道:“你还未及冠懂那么多干什么,我娘常说长大了自然就懂了,所以我一直不想死,一直撑着一口气活着,无非是想知道这个答案,可就怕长大了,我还是不懂。”
“傻人有傻福。”钟离弋轩道。
这一夜,他又梦见了那片荷塘。
原本笼罩在浓雾之中的荷塘在月光的倾斜下若隐若现,自从他掌握那个能力之后,就经常在梦中来到这个地方,这片走不出的月林,以及从来看不清究竟面貌的荷塘。
脚下传来一丝丝是凉意,仅剩下一件通透白衣散发的钟离弋轩弯腰伸出了右手,刺骨的凉意让他冷的哆嗦一下,他已经不知道何时走入池水之中,周围都是比他高出无数丈的绿色荷径。巨大是荷叶倾斜垂到池面,有晨露滚落下来,如同一个巨浪将他打入水底。
他没有挣扎,而是任由自己就那么沉入池地,池地淤泥枯枝一堆,渐渐将他吞没埋葬,他知道外面不会有人来,只要在这里睡过去,他自然会清醒过来。以前不是没有挣扎过,可在这似幻似真的梦境,他没有半点修为,也不会游泳,是最脆弱人的状态,面对不确定的一切。
可这一次,他听见不同寻常的声音,细若游丝,但真真切切的有了声音。不是威风和流水,而是歌声,他听不清那是什么歌,也不知道是不是人所唱,但想要去寻找他,去一探究竟终于让他不在自愿沉入池地,作为一池塘荷的养料。
池水冰凉刺骨,可这些对于他来说早就不是问题,身体上的痛苦虽然会让人不爽,但这一切疼痛冷热,都抵不过他的一次皱眉,一次轻喝。
迷雾渐渐散去,钟离弋轩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来源,是悬在莲池之上的一朵巨大的紫莲,紫莲中央坐着一名紫衣女子,女子覆面竖琴,身形涣散,显然只是一抹残魂。
“你是谁?”他问。
紫莲缓缓坠落,钟离弋轩却还是看不清那女人的面貌,就连那把古琴也模糊不清,歌声咿呀动人,可他不知道对方唱的是什么,只是脸上忍不住落下来两行清泪。
“你是谁?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