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叮当的车铃声，是三架马车从远处驶来，都满满地装载着晒干的麦草，一看就是为马匹准备的干草料。
他让过第一架马车，等第二架马车来到树下，他弹指射出一粒飞石，从第三架马车车夫的眼前飞过，车夫成功地偏离了视线，他是在怀疑自己产生了什么错觉。
就是现在，他张开双臂腾空跃下，像一只燕尾蝶迅速趴伏在了麦草上，没有片刻停顿直扎到麦草的下方。
马车当然是从未停下脚步，继续前行。
路过城门时，士兵不但仔细地查验了通关文牒，而且还举着长矛往麦草里面使劲捅了捅，才开闸放行。
马车在城里面狭窄的道路上拐了无数个弯，要是一般人早已晕头转向，但成禹对周围的情景却是一清二楚，如同亲眼看到一样，隔着麦草根本不是问题。
马车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这是一个车马行的后院，马车停了下来，几个车把式聚拢一起抽烟打屁，等待车马行的主家放他们进院。
成禹趁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别处，像条没有骨头的虫，从麦草缝中挤出来，轻飘飘地落到地上，拂去身上的麦草，一溜烟走了个无影无踪，从始至终，这几个车把式都不知道自己帮了别人一个大忙。
他绕过了几间棚屋，顺手扯下一件黑色长袍，披在身上，把簪子取下，插入袖口，把今天早晨刚洗过的长发披散下来，又特意用几绺长发遮住了半边面庞，猛一看，竟然显得是颇有几分潇洒飘逸。
他边走，边放开了心神和感官，周围方圆2百米的动静尽收脑域。也幸亏成禹本尊就是个感官敏锐的，还保留着昨天那帮乞丐的形象，依旧纤毫毕现，清清楚楚。于是，他将昨天捕捉到的乞丐形象和周围的人群进行着快速匹配和挨个识别，很快就在东南不远处发现了线索。
这是个真正的乞丐小男孩儿，稚气未脱，昨天他也在打架外围观看来着，但并没有参与其中。
他提着和他身高差不多的一个巨大破藤筐，里面堆满了黄表纸、纸元宝，还有一堆纸叠的丹晶，猛一看还真是惟妙惟肖，可见是真的用心了。
他满脸悲戚，一路上没有停留，直接走进了东南角的化人场，看来，这算是个有情有义的，他是去为昨天被一个不知名的歹徒辣手残害的兄弟送行。
成禹远远地跟在后面，冷酷的心稍稍有一些触动。
床板上躺着两具尸体，白布蒙着，还有一些其他遗体，边上围着亲属帮忙入殓，这两人却是孤零零的，没有人管。
只有两个仵作蹲在旁边说着闲话。
“不是说死了仨吗？怎么只有两具尸体？”
“嗨，另外那个不小心失足跌下舍身崖了。你想啊，那么高，摔下去还不成肉泥了？再说了，都他么是乞丐，谁出那钱，让人给背上来啊。一夜就被那些虫兽给吃干净了。”
“也是，这省得我们来回奔忙了。不过，说良心话，就是乞丐，也都是爹娘生的，年纪轻轻的，就这样夭折了。”
“你还别说，这世道，死了未必就是坏事，不操这么多心了。你没看，那熊三被巡捕房关进去一夜，打了个半死，出来后都没人样了。谁都知道这厮也算是无辜的，可是打今起，他就是在巡捕房里挂上号了，今后有事没事都会把他提溜出来整一整，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他本来就没有过过好日子。”
“倒也是。”
听了这一席话，成禹转身走了。
足够了，既然被打了一夜，这熊三现在说不定就躺在自己的狗窝里，苟延残喘呢。
他放开心神，不放过一个角落，仔细搜寻熊三这厮的狗窝究竟在什么地方。心里边还有一些小庆幸，只是巡捕房介入了，教会的司祭还没有把注意力放在熊三身上。
大概，他们也是想不到，市面上只是死了几个乞丐，这是日常啊，算不上大事儿，怎么可能会和邪魔妖女联系在一起？
这种感觉是微妙的，一方面难过自己被人轻视，已经跌落到如此无足轻重的地方；一方面又庆幸自己又找到一个夹缝，在无数重压下暂时可以得到一丝喘息。
那就在能够暂时喘息的当儿，解决掉熊三吧，因为他已经感觉到熊三的存在了。
……
熊三，毕竟是熊三。
在底层摸爬滚打过的泼皮无赖，那筋骨也是锤炼过的，即使被毒打了一夜，满脸青肿，走路都有些歪斜，竟然还是出现在了街头，而且步伐急促，似乎是直奔着一个目标前去，没有丝毫犹疑。
这厮腿脚歪斜，但步伐坚定，而且直穿过污水横流的街道，目不斜视，直奔着上一层城市而去。
成禹用心神锁定熊三，慢悠悠地尾随在后，来到了雨沖的第三层商业中心区。
这里的人似乎比下面那层还要多，但明显可以感到多了一分规矩。不管是谁，到了这层，都不自觉地开始靠右行，留出街巷中间的通道，给更有钱、更有势力的人走。
规矩吗，都是为了捍卫有钱有势的利益的。
所以，破坏规矩必将付出血的代价。
不过，规矩就是要用来破坏的。
不是吗？
弱小的时候，你还是要遵循规矩的，否则你就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比如，现在鼻青脸肿的熊三一来到这个挂着“当”的店铺门前，腰自然弯得很低，面对成禹时的颐指气使，也变成了现在的满脸谄媚。
“掌柜的，这是小的我世代祖传的镇宅之宝，这个……急需钱用，无奈之下……您给掌掌眼，看能当几个？”
说着，他把一串项链递给高台后的店员。
那店员一脸嫌弃，熊三，这是熟人啊，虽然不常在三层出现，可四层也算是泼皮乞丐中的名人，你他么什么时候有过家？
还世代祖传，我呸！
看你那一脸成色，跟开了颜料铺子似的，就差写上“这是我抢的”几个字了。
店员手上垫了一张纸，才肯接过那挂项链，转身弯腰鞠躬呈给朝奉，就是店内位高权重估价的先生。
那朝奉倨傲地看了一眼。
“我说，你拿了50分钱来当钱？再当个50分？”
“爷，这是宝物来着。”
“放屁，给你个50分崭新的铜币，算是爷我心情好，不计较你来消遣我的事儿了。”
“爷，那你还是还给我吧。”
熊三一脸青肿又多添了几分红肿，更加难看了。
“熊三，你他么还真是来消遣我的，我看你小子还是挨得太轻。”
“把项链还他！”
“什么……？您……？”
阴暗的当铺内，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人，一身黑袍，戴个兜帽，看不清面容，可这身装束，这城里又有几个人能认错呢。
黑袍人没有再说话，只是从衣襟里掏出个明晃晃的链子，链子上缀着一面“帝昊之眼”。
朝奉没有丝毫犹豫，赶紧把手中的项链递给了熊三。
熊三和朝奉弓腰礼拜，再抬头时，店内已经没有了黑袍司祭的踪影，好像他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从店门口走过一个白袍女子，宽檐纱帽遮着脸庞，恰好就往当铺内瞄了一眼，没有停步，云一样飘然远去。
走到拐角处，她往远处也看了一眼。
披散头发，一身黑衫的成禹正施施然从远处跟来。
3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