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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驶往终点的列车(2 / 2)

“自从有了死亡这一个明确的目标,我便很好地活了下来。”

在小气泡破灭的时候,这句话又瞬间出现在我脑中。猝不及防,像平地上蓦然升起的悬崖峭壁,一下子阻挡了我所有视线和去路。

也许冥冥之中,一切都是早已注定的命运。

像过往中很多悲痛的事情一样,我目睹了它从诞生至灭亡的整个过程,而它们的最终走向,我却无力去改变。我只是沿着如这铁轨一般向前延伸的轨迹向前而去罢了。

我想起那些曾如黑夜里绽放的烟火一般,短暂照亮过我生命,却又如烙印深深铭刻在我心中的人儿。亦当火光熄灭,欢笑伴随漫天的烟尘洒落进黑暗,人们随即散去。独留我一人在漫长寒夜中,久久不能释怀。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成了悲伤所围困的猎物。它让我时常迷失于漫无边际的荒原,在淹没过双腿的野草里,我无依无靠找不到出路和方向。

唯有不停地走,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在陌生不断替换熟悉的过程中,我才能够忘却心中不断涌现的悲伤。才能断断续续地,忘记那个始终让我无法面对的名字。

多年以来,我多次以为自己不会再想起她,她也会如曾经发生过的大多数事情一样,成为我记忆长河之下不再提及的细沙。然而每过一段时间,在某个娴静的深夜,或某个睡醒的午后,小叶那张哭泣的脸,总会浮现在我面前。她曾是我生命中所有快乐和美好的泉源,也是往后让我在痛苦中不能自拔的深渊。

于是,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我又得继续下一个旅程。

由于不知原故的停车,那些收拾完行李准备下车的旅客当中,有人情绪愈发高涨,你一言我一语,也顾不上还有其他人在睡觉,不断发出大声的抱怨。

瘦高个子的乘务员终于返回来,他走到抱怨声最大的几个人中,说明停车的原故。列车出现了故障,属于临时停车,技术人员正在检修。旅客们先回到自己的铺位等待,不要在车厢内走动。经过乘务员的一番解释,旅客们逐渐安静下来。

“大叔,还有烟吗?”突然我身边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

我转头看见一个戴着浅灰色毛线帽的女孩站在门口。光线较暗不能完全看清她的长相,年纪不大,二十来岁的模样,中等偏下的身高。头上的毛线帽子倒是很可爱。应该是睡我对面,刚换完车票的那个女孩。

女孩见我有了回应,脸上露出一抹微笑,用手指了指我右边的裤袋。里面的白色烟盒,有一小截露在外面。

我转身掏出烟盒,准备给她,想起车上禁烟又收了回来。

“这车,好像不能吸烟。”

“刚才,见你好像。。。”借烟女孩似乎不想轻易放弃,用目光引向走廊另一头,我刚去的原本应该是吸烟处的地方。

原来刚才起床,惊醒了她。

我略感歉意,“没吸成,说是全程供氧,整车都禁烟。”

借烟女孩颇感失望地“哦”了一声。

我给予礼貌性的微笑,转身目光回到小桌板上的水瓶,想终结这趟突如其来的谈话。

借烟女孩似乎理会到我的意思,不再搭话,爬回她的小床等待列车再次启动。

“自从有了死亡这一个明确的目标,我便很好地活了下来”。说这句话的人,叫磊子。差不多是十年前,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说给他自己的。那时所有的事情还未发生,我没有兴致去深思其中的含义,似懂非懂,但觉得他很了不起的样子。

今年是我离开的第十年。这些年我去了很多地方,但从未在一个地方长时间待下去,也不太愿意和人有过密的接触,总会有意或无意和周围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我内心时常怀有莫名其妙的恐惧感,却又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或许,只是我丧失了人类身上某部分机能罢了。

十年前的我在干嘛呢?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都在求学这件事上勤耕苦读,路漫漫其修远兮。为心中所爱,既幼稚又疯狂地做了很多如今想来汗颜无地的事,同时也因一些挫折接连数月颓靡不振。那个时候荒唐的事情似乎也没少干过。也许因为那个时期发生的事委实精彩,如洪峰过境一般,摧枯拉朽,把生命中所有的光和热,都在那个时候透支用尽。以至于往后的生活都在碌碌庸庸之中黯然无光。

得知小叶的死讯,差不多是三年前,也就是在她消失了七年之后。她给我留下一箱照片和信件。都是她七年时间内在不同地方拍的写的。然后一个人登上了喜马拉雅山脉,长眠于冰雪之下。

这三年,我没有片刻停歇,用三年时间重新走了小叶七年走过的路。去看她曾看过的风景,去爬她曾登上过的高山,去住她曾驻足过的旅馆,去吃她品尝过的美食。三年的时间,最终才使我真正地体会到她当初痛楚,也逐渐抚平我过去七年所堆积的伤痛。

此番进藏,买的是单程票,已没打算返回。

列车在半个小时后,重新开动。一路“哐哐当当”,终于进了格尔木站。

凌晨三点,空荡荡的站台上亮着几盏昏黄的灯,寒风呼呼地吹着站台上的混泥土立柱,几包捆扎严实的黑色大垃圾袋堆放在边上。

列车停稳后,随着车门的打开,首先下的是乘务员,在列车门口的地板和站台之间的空隙处放置踏板。之后陆续有旅客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从车上走下。每个下车的人面对突如其来的寒冷,似乎都不约而同紧了紧外套,然后才朝出站口走去。

稀稀疏疏的人群中我看到了刚才的“借烟女孩”。她还戴着原来的毛线帽,双手也戴上了与帽子同色的毛线手套。一身白色的长款羽绒服,拉着与她身高不相符的鲜黄色的大行李箱,箱上还驮着一个浅绿色的旅行包。没有同伴,一个人走在人群最后,对比周围都是灰头土脸的人,显得别具一格。

走过几个站台立柱,大概二十米左右的距离,“借烟女孩”突然停下来。

她回过头,左手拉着行李,挥舞着右手向谁告别。灯光照在她脸上,寒风吹乱她帽子下的长发,可以看到她嘴唇张合,似乎还有话在说。但是隔着车窗玻璃,距离也不近,听不到她说的内容。

我扫视一圈车厢,除了我没有其他人在走廊,站台上也已经没有行人。她望的方向正对着我所在的车窗。难道她告别的对象是我?

我正疑惑之际,女孩停止挥手,转身拉着她的大行李箱,姗姗走向出站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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