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精品书屋>历史军事>赤农皇帝> 第三章 活个人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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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活个人样(1 / 1)

荒郊野外是没有活路的,村子几乎都空了,能走的早走了,没走的在等死,要去城里,那里有活路。为了以后还能回去,我把来时的路记了下来,村落、河流、山脉、马路,我画了个草图,淮西东边这几百里,差不多都在这图上,我还记下这里的风土人情,哪里的人善良,哪里的人有钱,哪里的人凶恶……

我去了一个城,也只能讨饭,但在这里,我不是孤独的一个人,我们是一帮人,都在讨饭,也就是丐帮,三两人管一片区域,哦,不,是讨一片区域。

这里的人都是讨饭的高手,什么时候讨?去什么地方讨?向什么人讨?要怎么讨?都有讲究!首先,早上别去,这县城也不富裕,如今灾荒,人中午才出门,就这会儿有人。其次,小酒馆、小货摊别去,都是穷人,妓院、当铺、客栈才是主要场所,当然,妓院只能晚上来,这些地人多,富人不在少数,赏个一两文钱是常事。再其次,别向一帮人讨,只要有人起哄,少不了一顿打。看着那些独自走的,尤其是姑娘,或者年轻小两口的,跑过去就抱着腿,哭天抢地的,要死要活,准有饭吃。有了这些招数,来了这里一个多月,我就没饿过肚子,住的是仓库,尽管废弃了,至少可以遮风避雨。几十个人为伴求活,一年了,终于有点家的温暖。

今天运气挺好的,一上午讨了十几个铜板,还有两个馒头,半块月饼,尽管看起来不算美味,但午饭还不算差。下午下起了雨,行人稀少,估计讨不到饭,我正打算回仓库,路过一人家围墙,听见里面稀疏地念着: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这好像是三字经,小时候听刘德孙子念书,常常这样念。很久没听过先生讲课了,我绕着围墙走了一圈,这真是个大户人家,围墙老高,正门高大,侧门那里声音最大,我就坐在门前,听着那个少年反复念着:……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先生偶尔打断,并加以解释,我几乎听不清,但那些三个字的句子被少年反复吟诵,我坐在那里,听了一个下午,直到雨下的太大,掩盖了读书声。走之前又听到了那几句,格外瞩目:王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我不太理解这是什么意思,但我把它记下了。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只要中午能解决吃饭问题,我都会去那里坐坐,听先生讲课,当然,我几乎只能听到少年的吟诵,今天好像是道德经: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

我完全听不懂,只好把它记下来,我认字有限,整个一下午,都没能把少年的话记下来,许多字也不会写,毛笔也破,看起来乱七八糟的,“知其雄,守其雌”,“雌”怎么写,什么意思?

门突然开了,我猛的回头,一老者在门前,手里拿本书,书上三个大字:道德经。一身儒雅,尽管已到花甲,但精气神还算不错,他上下打量了下我,我以为他会抬起头,昂首走开,但他走到我身边,看了看我手里用捡来的纸编成的册子,没经过我同意,拿起来翻看,皱了皱眉头,说:“你这些字都写错了,‘道冲’,你写成‘中’,而用之或不盈,‘盈’,你又写成了‘因’,道冲,而用之或不盈,这句话是说,道本身是中虚真空的,但用起来却是无穷无尽的。你这样乱写乱记,怎么行?”

我被眼前的场景惊讶到说不出话来,这是人生第一次有先生和我讲话,以前他们都不会正眼看我,没想到我朱重八还有被人看的起的时候,我看着先生,立马跪下,说,“请先生教我!”

先生许久没说话,我抬头望了望他,严苛的表情下,眼神明亮,他说,“我不想教你,这样,道德经不好,这本书给你看看,如果你想听书,我除了初一十五,下午都在这儿讲学,你来听就行了。”他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封面上只有两个字——大学。

此后,几乎每天下午,我都会来这里听上一两个时辰,先生也提高了讲课嗓音,送了我笔纸墨砚,又给了我两本书,《周易》和《春秋》,我每天晚上都会在月光下翻来看看,哪怕看不懂。

不到一个月,我这个学生就做不成了,因为那户人家举家搬迁,先生自然不在那儿授课。

这座城叫彺州,在这里待了不到半年,城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摸清了,灾荒没有过多波及这座城,但有很多和我一样的乞丐进城求活。

城池实在太小,连凤阳都不如,五条横向街道,六条纵向街道,方圆两里,两个城门,人口才几千,除了城门那十几个汉人官兵,几乎感觉不到官府的存在,蒙古人更不会来,所以看不到欺男霸女的恶行,也看不到饿死的尸体。这里的人漫不经心、庸庸碌碌,对外面几百万人的生死存亡不管不顾,日出日落都一副模样,懒洋洋的生活,快让我忘掉我是个父母双亡的乞丐,我不想这样苟活,更不想一直做个乞丐,被所有人踩在脚下。我还要回去,回到凤阳,看看我那没有人的家,给父母磕头,给大哥带壶酒,告诉他们,我朱重八还活着。

在这个地方只会让自己意志消沉,我离开了,临走时,他们告诉我,“出去可能会死,荒年还在继续,这里很安全。”

我没有理他,我不想成为他们这样,活一天混一天。有的为了吃饭,老婆儿子都卖了;有的四五十岁了,讨了钱,就去嫖土娼;有的讨了饭就吃,吃了就睡,睡醒了就讨饭,讨了饭继续吃……我又看了看他们,躺着的、睡着的、赌钱的、看戏的,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没个人样,只想着安逸——仅能活着的安逸。我开始嫌弃他们,也嫌弃和他们待了大半年的自己,我留下了这两天讨的十几钱,走了。

我向着家走,那里有座大城,叫濠州城,我想去那里看看,不为讨饭,只为去看看,在这世道下,那里的人,都在干什么?并且,我朱重八,想活出个人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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