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和百合子的那场对话,是以惊心动魄开头,又是以虎头蛇尾般的,留有余音的方式结束。
那是解决了问题,两人的隔阂消除了。但是这不代表着一劳永逸,问题的消失,意味着新的问题的产生。
隐约的,辰月像是抓住了一点小小的线索,但是若是仔细的思考和分析,又是毫无所得,仿佛是不存在似的。
这是一种小小的遗憾,不是那种完满无暇的结局。
他仍是和百合子拌嘴,有时也是唇枪舌战。但是这些事都是在有了底的情况下进行的。少了些战战栗栗,多了一些细腻心思。前方仍是未知,可是也有了期待。
他们之间的关系出现的变化,虽说不算明显,但细心的人还有看出了端倪。
到了下午放学的时间,百合子就迫不及待找到了辰月。昨晚他们就商量好要再去一趟医院。在去的途中,他们的话都是围绕着那个树桩的。他们说话的语气简洁,一笔一划,你来我往。
简洁中带着延展性。那延展的话题是细枝溢出,延伸到远方。
它半是商量,半是一种无意识的紧张,在为将要遇到的情况作出准备。
因为是黄昏时分,在医院小径行走的人不多,与医院大楼里的灯火通明相比。因为树荫的缘故,这里的凉亭小径,沉浸在淡淡的昏黑中,就算偶有几片夕阳透过枝叶落在角落,也是摇曳摇曳的,恍如将要熄灭的烛火。
他们踩着碎石的小径,那石头是圆滑的,是大大小小,颜色各异,它们的纹理也不同,有些还裂出了细小细小的缝隙。
从进来医院开始,辰月就这样仔细地打量着黄昏时分的医院。越是靠近那个地方,他越是紧张,同时也越注意到医院往日的不同。
之前他也独自来过这里几次,但这次他预感会有收获。
他抬头,用眼睛的余光偷偷地观察了一下百合子。她低着头,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但她看着的也是地面的碎石。
紧张,紧张的如同被大手捏住了心脏。呼吸是断开的,一截一截,随时像是要中断,人像要休克。
一种漫长的紧张,它是一点一点地叠加,每一下都敲在胸腔,把仅余在里面的氧气都挤压了出去。
而因为实在太近了,也过于的漫长,所以不自觉,下意识想退后几步,与它保持距离,远离它的影响。
终于,树桩出现在了辰月的视线之内,他停下了。树桩的年轮在夕阳下,如同水面的无声散开涟漪,每圈间的暗灰色,沉积着的是过去的时间和碎屑。
辰月迈起脚步,向前走了几步。前两步是由他控制的,而随后的几步则是出自于惯性。
他的秘密也藏着了里面。
他停下来,距离树桩几步之遥。树桩是沉寂的,阙然的伫立在余晖中,很静,静得像是与外界隔绝,自成一个无声色的小世界,小水盘那么大的小世界,除此以外,没有其他。
它的存在此时像被无限的扩大,映入眼中是鲜明的,鲜活的,遗世独立一般。
但是——那时的异样却是没有再出现。
为什么?
辰月在心中问道。他这个问题,没有对象,疑惑像是风似的飘忽不定,甚至连这个问题,他也怀疑有没有问的必要。
是向树桩问?
但试问死物又是如何回答。可能......或者那沉寂也是一种回答。
如果是问自己?
他又觉得这样问,是太过于空乏。现在,他不知道的,疑惑的,还有逃避的,有太多了。根本清楚问的是哪样,这样越问,心中越是疑惑。
“有感觉吗?”
百合子的声音从身边传来。辰月摇头,可视线并没有离开树桩,像是等待它开口。
可能因为已经确定了结果,他心中那种压迫性的紧张稍稍的褪去,所以他的这种等待带着点心平气和。
抚摸着它的表面,是如往常般光滑。
越看它,越是涌起一股熟悉感,像是面对一个老朋友。看着圈圈的年轮,不由得生出怜惜,不自觉感叹时光易逝,人生无常。
一时间是五味陈杂,辰月心中一顿,心中奇怪。这复杂的感觉来得太理所当然,自然得有些异样,像是嫁接在此时此刻之境上的。
还好吗?
这又是一句没有头尾的话。说给的是不只存在于那时那刻的某人。
本来是没指望回答的。但出奇的是有了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