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甲执锐的郑钟急匆匆地走上了城楼,汗水满颊、神态疲乏的他,已经不复往日的儒雅风范。
虽然没有亲自冲锋,但郑钟此前却一直在城外督战,极大地鼓舞了军卒的斗志士气。
将配剑收回鞘中后,郑钟躬身向史朝义行了一礼,声音略显嘶哑地说道:“陛下,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
“郑将军也看出来了!”史朝义缓缓转身,沉吟着说道。
“唐军虽然腹背受敌,但他们似乎还有不少兵力没有投进来,此战如此重要,臣实在想不出杨错有什么理由保存实力。”郑钟点头说道,“此外,唐军在退却的时候阵型散而不乱,并不像是无力再战的样子。”
事实上,直到唐军退却,新安县城的叛军还没有在真正意义跟对手接上锋。
接近一个时辰,七千余叛军步卒始终在努力尝试突破陷阱、壕沟、箭雨的阻碍,寻求到与敌军短兵相接的机会。
终于勉强地填平了那可恶的壕沟后,郑钟正准备整军发起最后的攻击,没想到对手居然自己主动退了。
但正因为没有短兵相接,郑钟才能够较为冷静地观察出战局的异常之处。
史朝义轻轻点头,随即向许季常问道:“许卿,你怎么看此事?”
“陛下,虽然有些不吉……利。”许季常蹙着眉,拈须说道,“但臣怀疑,杨错可能已经设下诡计,等着我们往里钻。”
“什么诡计?”蔡文景惊愕地接口问道。
许季常转头看了看城外正不断靠拢过来的周子俊大军,没有直接回答蔡文景的询问,“我隐隐有这样的感觉,唐军在拼死阻挠我城中兵马突围的同时,对周将军的阻击力度似乎要小上许多。”
其他人还未弄懂许季常的意思,史朝义却已会过意来,沉声说道:“许卿的意思是……杨错故意放周将军进来与我会合?”
“恐怕正如陛下所言。”许季常微微颔首。
“杨错此举地意图何在?会合周子俊将军的兵马后,陛下手中便至少拥有五万大军,杨错无论如何也吞不下这么多大军……啊……”郑钟捋髯不解地分析着。
突然间,他面色骤变,不自禁地轻噫出声,以难以确信的语气说道,“难……难道……杨错真是想将我新安县城驻军和周子俊将军的兵马一口吞掉?”
“什么?这怎么可能?”蔡文景立即惊讶地叫了起来。
这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事情,唐军自与叛军交锋以来,还没有发生过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主动让城外与城内的大军汇合,就不怕关门打狗不成,反被狗伤吗!
奇也就奇在这里。
因为坐拥大唐最精锐四镇兵马的杨错,实在有这种可能干得出来。
史朝义神色复杂地说道,“杨错素来胆大,他极有可能以退为进,玩一出欲擒故纵的把戏。他先放周子俊与我会合,而后再引军将我大军围住,以求消灭……”
“他凭什么妄想歼灭我军?”蔡文景仍是不信,疑惑地说道,“与周将军会合之后,我军兵马并不比杨错少到哪里去。,并非没有一拼之力。”
然而,蔡文景却没有把握住要害。
“粮草!”许季常淡淡地说道,“我军粮草短缺,杨错粮草宽裕。这就是他最大的优势。他根本不需要与我军死战,只要将我军再度围困在这新安城里,就极有可能拖垮我军。”
毕竟谁也不是张巡,做不到那种程度。
天底下只有一个“张巡”!
“他这是妄想!”蔡文景不服地接口说道,“若我军困守新安县城,他的诡计还有可能达成。若我大军全军突围,他凭什么能拦住我军。”
“就算是我军全军突围,只要杨错有心阻截,也不是拦不下来。”许季常语出惊人地说道,“他根本就不需要与我军死战,只要以虚虚实实的攻击来拖延我军行动即可。”
“若我军行进速度受到限制,便很可能在脱困之前,先因乏粮而溃败。而最为关键地是,当周将军的大军也被杨错包围后,我军在周边州郡实在抽调不出什么兵力来增援。”
“杨错先前所以不敢强攻新安县城,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有周将军的大军在外威胁着他。然而,一旦周将军也被围住,情况就大大不妙了!”
说到最后,连许季常自己都倒吸一口冷气。
蔡文景表情惊讶中带着几分迟滞,很显然他已被许季常的分析折服,进而深深地担忧起来。
“陛下,请即刻出城北撤,或许还来得及摆脱杨错的包围!”郑钟急切地劝谏道。
这时,周子俊携史朝靖及两百余曳落河骑兵脱离大队人马,先行驰入新安县城。
“陛下没事吧?”翻身下马后,周子俊左右张望,异常急切地喊道。
骆悦迎上前来,行礼后回道:“周将军,陛下正在城楼上!”
“陛下,陛下……”领着史朝靖,周子俊大步流星地登上城楼,见着史朝义后,撩袍单膝跪地,激动地说道,“臣来迟了,劳陛下受惊,实是万死莫辞!”
“见过皇兄!”史朝靖则是双膝跪地,深深地伏在青石板面上。
“周将军,靖弟,都起来吧!”看到手下大将和同族弟弟出现在跟前,史朝义也不知是该喜该忧,亲自上前将二人扶起,只是轻叹气说道。
“谢陛下(皇兄)!”
待二人站起身来,史朝义才留意到史朝靖披头散发的狼狈模样,神色微动地询问道:“靖弟,你可曾受伤?”
“多谢皇兄关怀,小弟并无大碍!”史朝靖激动地抱拳。
周子俊很诧异地看到,包括史朝义在内的众人全是一脸严肃的表情,似乎没有半点摆脱敌困的喜悦,不由得愕然问道:“陛下,为何如此闷闷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