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新安县城里。
议事厅内,气氛十分凝重。
许季常、达奚闻、郑钟、阿史那承庆等一众文武静然肃立。
宽阔的大厅里,只能听到史朝义以指节轻敲桌案的声音。
“许卿,你拿去看看!”沉闷的叩击声嘎然而止,史朝义以左手扶额,右手将一份薄绢轻轻丢在了桌案上,冲许季常微一点头,“众卿都看看……”
“是!”许季常轻应一声后,恭敬地上前取过薄绢,再退回到自己的位置后,仔细阅览起来。
虽然已知这封绢书的内容可能不是什么好事,但到真正看完后,许季常还是不由得大大地吃了一惊。
看到连许季常向来平静无波的面庞上居然微现出惊愕之色,其余人心中更生不妙的感觉。
“许大人,到底是什么事?”对面的骆悦略显急切地低问道。
“山南西道居然又生异变,张位已然身死,据闻是山南西道的将军严震所杀。山南西道代节度使张献武已号令山南的士民讨伐严震?”许季常先将绢书转递给一旁的达奚闻后,缓缓回道。
“什么?”包括骆悦在内,同时有数人惊呼出声,其余人也皆现震惊之色。
“消息确凿无误么?”蔡文景急声问道。
“哎!应该不会有错。”许季常无奈地点了点头,“这封绢书是由我父亲大人亲笔所书,若消息不实,父亲大人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地派人传信过来。”
事实上,这封绢书传递得确实很是不易。
由于新安县城四面被困,与外界基本已处隔绝状态。
外围叛军以数千骑兵突袭敌营,也不知付出了多少伤亡,才得以将此绢书射上新安县城城楼。
只要不是太过愚笨。就能分析出山南西道形势的突变意味着什么。
“许叔冀说的不错……”史朝义缓缓抬头,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沉声说道,“挑选张献武这个蠢材,便是我最大的失策!”
“山南西道的大局本已尽在掌握之中,张献武只需控制好张位,再寻机将严震、祝峻等人诱擒,便可再无后患。可这帮蠢材。居然做出一件接一件的蠢事。”
“明知严震、祝峻死忠于张位,居然还想使借刀杀人之计、以唐军消耗严震、祝峻,疏不知只要让此二人掌兵,他们随时都可以反戈一击。明知掌控张位,便可拥有大义名分,更可借此分化张、祝二人部属,这帮蠢材居然还能让严震领着数百人潜入成都。”
“亏我还耗费巨资拉拢了山南老将黄琦,居然让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仰天长叹一声,史朝义怅然说道:“今大计不成,皆坏于这帮蠢材!”
“陛下,看来山南西道的内战已再所难免……”
许季常斟酌着说道,“失去山南西道这一路,想迫使杨错回师几乎没有可能,陛下继续留在新安城内已非良策。臣斗胆建议,不如照臣父亲大人信中所说。先行撤出新安城,集结大军再图他谋。”
史朝义眉头深皱,未置可否,但面上却流露出一丝意动之色。
被困在新安县城这么多天,史朝义心里也早已感到厌烦,若不是对许季常的计划还抱着信心,认为能够迫使唐军自己撤退,史朝义或许早就想办法谋求突围了。
现在撤出为时不晚。
“新安县城乃是洛阳的门户,洛阳又是连接京畿道、河东道、河南道和山南东道的中枢,如此重镇。岂可轻弃?”河南尹达奚闻面色大急,高声谏道,“陛下,还请三思啊!”
“新安县城固然重要,但陛下才是关乎战局的根本。新安县城虽然失守,日后仍可以夺回;而陛下一旦有所伤损,必然引起全局震动。”
“再者,如今新安县城已处唐军重围之中,我军将士奋战多日,仍无法扭转不利境况。更为紧要的是。城中的存粮日渐稀少,继续困守,待得粮尽的那天,不消唐军动手,城中的军民恐怕就要自己哗变了。”
“而且,正因陛下被困,我方数万大军也被拖滞在新安县城附近,每日的粮草消耗恐怕要达到骇人的地步。”
还未待史朝义回话,郑钟已然接口说道,“臣极赞同许叔冀大人地主张,必须尽快护卫陛下脱离唐军的围困。”
达奚闻冲郑钟干瞪了几眼,最后仍自不甘心地对史朝义说道:“新安县城如此重地,不可轻弃,还请陛下三思啊!”
史朝义闭目沉思了许久,突然缓缓站起身来:“照许叔冀的计划,即刻开始筹备撤军事宜。”
听了史朝义的决断后,厅内大部文武都松了口气,惟有达奚闻等寥寥几人大显失望之色。
“陛下,新安县城重地,不可轻弃……”
达奚闻还待劝说,却见史朝义轻一摆手,决然说道:“我意已决,不必再言!”
张了张口,达奚闻欲言难出,又想寻求他人帮腔,但很快他就失望了。
身为河南尹的达奚闻,辖下实际只领有新安县一个县,原本就显得有些名不副实。若是连新安县也失去了,这个河南尹也就彻底沦为空架子。
最重要的事情是,他还想到了一件事,作为驻守在新安县城的河南尹,达奚闻很担心史朝义会把他留下来。
一旦留下来,下场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