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桃娘干涩开口:“是。人是我杀的。我就是嫉妒。”明明她声音不高,可众人听了,都觉得莫名的心中一震。付拾一虽然早就怀疑,但是这会儿真听石桃娘说出口,却还是觉得有些怅然。石桃娘这个人,未必是真可恶,但是真可悲。这个时代下,最底层女性的可悲。没有给力的娘家,在婆家受尽委屈,为了孩子,为了生计奔波受苦,可一年到头,其实仔细想想,日子并没有什么盼头。只是这么一年又一年,熬光了所有的青春。在这样压抑的生活中,滋生出阴暗的想法,仿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刚才还在关心杨家老妇的杨家大郎,此时急切的呵斥:“你乱说个啥?!”石桃娘笑了笑,笑容有点凄苦,她重复一遍:“真的是我做的。一年半之前,你记不记得,那个端午。”“端午要回娘家送东西,阿娘给准备的东西。我和惠娘又不一样。我带着花儿,哭了一路。到了娘家,娘家嫌东西少,饭都没留我吃,就赶我走。我能咋办?”“回来了,阿娘也嫌弃我,说我就知道向着娘家,饭都舍不得多吃口再回来。只知道吃家里的。”“我可以不吃,可花儿饿得直哭!”“那鸡是我养的,怎的我就不能提一个回娘家去长长脸?”“惠娘回来,带着大包小包,高兴得不得了,哄得阿娘高兴。虎儿要吃蛋羹,我多做了个,分了牛儿和花儿一口,阿娘看到了,又是一顿骂!”“那天晚上,虎儿又吐又拉,折腾我一晚上。一问才晓得,抱回娘家,不晓得哪个天杀的给喂了肉!惠娘也不知道拦!还怪我没告诉她!”“到底这是她的儿子,还是我儿子?我尽心尽力照顾她儿子,她有点什么好东西,怎么从来不舍得分给我儿子!”“我做点针线活,虎儿哭得我心烦,所以我就鬼使神差动了那个念头——”石桃娘说着说着,自己都哆嗦了一下,仿佛不能理解自己当时为什么敢那么做。“所以你就把那根绣花针,扎进了虎儿的胸口。”付拾一见她不往下说,就叹了口气,替她往下说。石桃娘苦笑,点点头:“对,那根针太细,我用力一扎,居然直接全部没进了肉里。虎儿吃疼,哭得更厉害,我怕被发现,只能匆匆给他穿上衣裳——后来还想去找那根针,可是怎么都拔不出来。反而越来越进去。”“后头我也不敢再弄。我天天都害怕被发现。结果过了一段时间,反而什么痕迹都看不出来了。”石桃娘低头:“我还以为,是老天爷开眼了。”“结果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是又闹出来。我当时听见那大夫说的话,我就慌了神。”她又不说了。李长博这次替她往下说:“所以,你就想,干脆将孩子弄死,这样还可以诬赖给医馆。”石桃娘点点头,算是承认。事情明明已经水落石出,可众人心里反倒是比之前更沉甸甸的。虎儿他娘已经醒过来,这会儿扑上去就是撕打:“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啊!你个贱婆娘,没娘家没陪嫁,你怎么敢?!”付拾一皱眉:这些话也真是不好听。石桃娘任由虎儿她娘撕打,一点不反抗,整个人真是彻底成了木头。可这样的石桃娘,反倒是有点可怜。李长博看王二祥一眼。王二祥立刻朝着那杨二郎喊一嗓子:“你管不管?再不拉开,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杨二郎赤红着眼睛:“我打死这个贱婆娘——”他还真提着砂锅那么大的拳头要加入战局。结果,一直都处在懵逼状态的杨大郎,这个时候忽然也不知哪里来的神力,一把就将杨二郎推开,而且吼了一句:“你敢!那是你大嫂!”这话可是捅了马蜂窝。整个场面,彻底炸了锅。两妯娌之间撕打已经不稀奇,这下两兄弟,也是扭成了一团。那杨家老妇看着眼前混乱的局面,差点没昏厥过去。倒是二婶子,想去拉这个,又被那个拨开,想去拉那个,又被这个拨开,活脱脱成了个陀螺。急得绿娘赶紧拽着自己老娘:“你别去了,一会儿也被打了怎么办!”二婶子她老胳膊老腿,还真受不起。可二婶子急得拍大腿:“这可咋办?这样要不得啊!这兄弟两个,哪能这样?”李长博也不着急出声,等两兄弟都痛痛快快出了几拳,都成了熊猫眼,他这才慢悠悠出声:“拉开吧。”不良人出手,那自然就是快得不得了了。场面一下安定下来。几个人被拉开,各自还气喘吁吁的,瞪着彼此,那眼神都是仇恨愤怒。哦,石桃娘例外。石桃娘脸都被抓花了,可人却还是跟木头一样。李长博问石桃娘:“你还有想说的话没有?”石桃娘这才有了点反应,她想了想,走到杨家老妇跟前跪下,喊了声:“娘,我做错了。但是牛儿和花儿是无辜的。你别因为我,记恨他们!”“虎儿走了,我以命抵命就是。牛儿是杨家的种,他也是杨家的孙啊!不求您对虎儿那样,好歹让他们兄妹两个吃饱穿暖!他们也都知道孝顺娘的!”说完,她重重的朝着杨家老妇磕头。结果杨家老妇一脚就蹬在了石桃娘胸口上,直接踹得她仰倒过去。杨家老妇气得胸口起伏,恶狠狠的咒骂:“你生的也配和虎儿比?虎儿多聪明乖巧?你生的是啥?跟个木头人一样!等着他们孝顺我?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玩意,自己都养不活,拿啥孝顺我!”这话是当真尖锐犀利。不仅石桃娘傻了,就连其他人都也都震惊了:天啊,这是亲祖母吗?!付拾一吞了口唾沫,心道:完了,这个家,算是彻底完了。接下来,要乱套了……有道是,不怕聪明人算计,就怕老实人计较啊!这样的话,就算心是钢铁做的,也得被扎成筛子啊!下一刻,就听杨家大郎颤抖着声音问了句:“娘,你说啥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