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在旁边看着这一幕,登时面面相觑,不知该劝还是不该劝。而杨家老妇那一把掌打得狠,石桃娘的嘴角都流血了。石桃娘捂着脸,低着头不吭声。不过很快就看见眼泪一滴滴的往下掉。说实话,看见这一幕的人,都会不忍心。杨家大郎好不容易开了口:“阿娘!你这是做啥哩!”结果杨家老妇一个眼刀子就扔过去:“你闭嘴!”杨家大郎缩了缩脖子,努力的将自己缩到了杨家老妇看不见的角落里,然后低着头不吭声,只当自己不存在了。石桃娘的两个孩子,也是犹豫着,怯懦的不敢说话。倒是虎儿他娘抹着眼泪劝了一句:“阿娘,大嫂虽然没有陪嫁,这些年也一心一意为了咱们家,踏踏实实跟大哥过日子哩。她对虎儿咋样,咱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不可能是大嫂。”这下,杨家二郎也跟着开口:“阿娘,惠娘说得对。大嫂干活是真勤快哩。”杨家老妇这才消停点,不过还是恶狠狠骂了句:“铺盖都没陪嫁来一床,还想我当她是菩萨一样供着啊?”付拾一听着这话,只觉得做人媳妇怪不容易:陪嫁多了,杨家老妇这样的婆婆其实也未必心里痛快。陪嫁少了,又成了罪过。要不,怎么说婚姻嫁娶,从来都是人生大事呢?毕竟这里头的学问,大了去了。付拾一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攘外必先安内,齐家才能平天下。后院一摊子事情都还没搞明白呢,哪有功夫去插手外头的事情?不过杨家老妇虽然消停点了,但也没有忘记刚才的事情,她恶狠狠的瞪着石桃娘:“不过你还是把话说清楚了,我咋偏心了?”石桃娘抬起头来,双眼通红,一字一顿:“阿娘敢说没偏心?”“我男人挣钱,你全要走,给我留一个子也不行。他们两口子的,你就只要老二的,不要惠娘的。让她自己留着当私房,自己花用。”“过年,两个孩子做衣裳的料子,加起来都没虎儿一个的贵!”“虎儿要吃糖,您说买就买,买了,也只给他们两个分一块,其他的全藏起来慢慢给虎儿吃!”“还有,农忙时候,我和我男人白天黑夜的做活,多吃块肉,你骂了我半宿!”“我说我也出去挣钱,你咋骂我的?说我是癞蛤蟆,也不撒泡尿照照,看看我有没有那德行。死活不让我去挣钱,说我出去了,家里饭谁做?活谁干?”“辛苦喂猪一年,杀了猪,惠娘回娘家,给条后腿子,我回去,就给一扇瘦排骨!等着别人笑话我!”“可那猪,是我喂大的啊!我到底图个啥?”“你看不惯就算了。怪我娘家人不争气,那我那两孩子呢?牛儿和花儿两个,难道就不是杨家的种?咋吃块肉也还是不行?看着虎儿吃肉,他们馋得啃手指头啊!”“你不晓得,晚上孩子悄悄问我,为啥他们天天打猪草,可奶奶不给他们吃肉的时候,我心里啥滋味!”“虎儿几个月就断了奶,他们要出去挣钱,孩子让我带。病了就骂我,磕碰摔了就骂花儿连弟弟都看不好。那小孩子皮,自己爱动,谁看得住?”“小时候,我带牛儿和花儿都没这么精心!”石桃娘越说越是伤心,越说越是哭得大声。她心里头是真的苦。杨家老妇大概没想到石桃娘真能说出这么多,当时都愣了。看着自家大儿媳妇,好像已是不认识。倒是二婶子宽慰了句:“哪家大儿媳妇不是最憋屈?就是你婆婆,当大儿媳妇时,也没少受委屈。”石桃娘抹了一把泪:“我不怕干活,我也不怕吃苦。可家里有的,凭啥就没有我们的?我和我男人,哪个干活偷懒了?他们要挣钱,可他们挣的钱,也没给我们分过啊!”这么一句话,算是道破了内里最关键的。其实有时候,会有个特别有趣的现象,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都没有时候,守望相助,一同吃苦,都觉得很好。因为谁也没有,所以谁也不嫉妒谁。可一旦有了好东西,偏偏还没分均匀时候,那就有了矛盾。分少了的就滋生出嫉妒来。付拾一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杨家老妇很快振振有词:“我们屋头又没分家,钱交给我,难道没用家里?我们屋头这些瓦房,咋盖起来的?”结果石桃娘却说了句心里话:“还不如分了家。我吃糠咽菜我也不难受!”杨家老妇气得浑身直哆嗦。指着石桃娘,一把捂住了胸口就委顿下去,那表情极其痛苦。顿时,杨家大郎和杨家二郎都急了,慌忙关切的簇拥上去,嘘寒问暖。虎儿他娘更是指责了大嫂一句:“大嫂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不分家,咱家哪有现在的光景?!”石桃娘低头杵在那儿,不说话,整个人仿佛变成了木头。唯独她两个孩子,一左一右的拉住了她的手,低声的喊:“阿娘。”那一声声怯懦的“阿娘”,听得人有点心碎。付拾一叹一口气。看一眼李长博。李长博也跟着叹一口气,终于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因为这个,所以你才杀人的吗?”这一句话,算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将在场的人,惊得都说不出话来,只是愕然的看看李长博,又看看石桃娘。每个人半晌都有点换不过来:说啥?石桃娘她杀人?杀了谁?直到虎儿他娘尖叫一声昏过去,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对,说的是虎儿。石桃娘也反应过来,终于开口辩解一句:“我没有,虎儿跟我亲生的一样,我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我也是当娘的,这怎么下得去手?”石桃娘近乎机械一样说着这些话,可脸上却带着点木然。李长博沉声缓缓道:“不必再狡辩了,我知道,是你。就是胸口那根针,同样也是你扎进去的,对不对?你未必想杀人,你只是想报复他们的不公——”石桃娘猛然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