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并不打算去管他朝政府上的事情,可是他忍不住要把朝政上的事情告诉她,而奇异地是,许多事情随着他向她的述说以后,竟似没有这么严重地影响到他的心情了。
在向她的述说中,他慢慢地整理思绪,对于许多事情,他在朝臣面前可能是不露喜怒的表情,但到了她的面前,却有时候是发泄地大骂,有时候是得意地夸耀,有时候甚至是抽离式地点评和调侃。
燕燕只静静地听着,并不说话。他是皇帝,她是贵妃,他可以对她说着他的朝政,他的思想,他的宏图大业,然而她却不愿意多说,而只是倾听。
或许有些事情一开始心存抗拒,但一旦承认和面对了以后,却发现并不如自己想象得那么痛苦和艰难。
或许草原上生活的人,接受生活的改变,就如同所有的灾难一样,一开始是觉得天塌地陷,但是一旦接受了以后,日子也是照样可以过下去的。
草原上又是阳光升起,萧思温走进皇帝御帐内的时候,耶律贤正负手背朝门口,在看着地图。
萧思温唤了一声:“主上。”
耶律贤缓缓回身,看着萧思温,笑道:“思温,朕欲立燕燕为皇后,你意下如何?”
萧思温微一怔,心下一块石头落地,当下忙恭敬行礼:“主上恩德,老臣无以为报。”
耶律贤忙扶起他:“天赐燕燕于朕,朕也要多谢丞相。”
两人相视而笑,彼此心里感觉更近一步。耶律贤当时令燕燕进宫,本就有心封她为后,只是虽然心中定了她,但立后终究是大事,尤其是他对于这个皇后的位置,另有考量,更要慎重。因此上两人相处近半年,这才心意想投,最终定下。
萧思温今日来,就是说新政推行之事:“改革是世宗皇帝就想做的事情,可惜中道而折。如今主上重新提起,老臣忧虑宗室群臣还有部族长们的反对,主上不能不考虑。”
耶律贤却道:“难道因为这些人的反对,咱们就不推行了吗?”
萧思温忙道:“不是。我的意思是,恐怕要徐徐图之,最重要的就是先稳定人心。”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份奏折道:“这是前些日子一些大臣弹劾女里、高勋的,我给拦了下来,主上不妨看看。”
耶律贤一怔:“高勋、女里?”他接过奏折翻开,里头却是一些高勋女里近日期的不法之事,如女里、高勋府的奴役当街强抢商人财物,行凶杀人被抓以后竟胡乱以牛羊抵罪等事。耶律贤看了奏折,放下,看向萧思温缓缓道:“你此时拿这个来,却是何意?”
女里奴隶出身,高勋是归降汉臣,这两人以前不得志,但却都有些才干手段和部属,耶律贤正是看中这点而拉拢两人,得以在黑山之变中获得支持。登基之后,便对两人多有看重,一来是因为两人之功,二来也是因为两人出身。
他自幼遭遇大变,成长其间又时时刻刻活得如履薄冰,内心其实充满了不安全感。表面上看来谦和温厚,极与能与交好,但实际上能够让他付出信任却是极少的。
女里出身马奴,高勋是个汉臣,他深知他们的弱点,也知道他们必须倚仗和忠诚自己,这两个人他一个贪权一个爱钱,用起来也极为放心。
因此上女里高勋暴然得势,在朝中人人奉承,但两人都非经国之才,因此私底下商议朝政,耶律贤还是更倚重于萧思温、耶律休哥、韩匡嗣等人,而萧思温是燕燕的父亲,更在两个女儿都已经嫁于其他两房之后,还在黑山事变中毅然站在他这一边。除去两人的汉化理念以外,这更是一重信任。
萧思温亦知此情,因此行事更加谨慎,当下道:“新政之要,在于借助汉家制度,立纲纪明法度,以使得人人依法度而行,除部族旧弊。只是此一举动,必须伤至旧族利益。若女里、高勋授人以权,则新政就难以推行了。再则……”他顿了顿,还是道“自主上登基以来,女里、高勋以功臣自居,各地官吏也多有投效者,他们势力大涨,举止横行,实于新政不利。”
耶律贤听了便明白萧思温之意,不由叹息道:“女里、高勋于朕有功,终究是……”他现在还离不得高勋女里,女里掌着军权,高勋能够给他安定南府,他终究继位日子还浅,当日在穆宗朝也是处处谨慎,不敢多结交朝中大臣,因此上手头竟一时无人可用。
萧思温见他犹豫,就道:“女里、高勋有功无才,并非治国之才,手握重权结党营私,只恐于国不利。若是女里高勋犯法不究,则主上的大业,则流于空谈。”
耶律贤只得道:“你虽说得有理,只是宗室旧族势力犹在,女里、高勋虽有缺点,但一心追随于朕,立有功劳,此刻朕却不可先从他们着手动刀,以免伤了旧人之心。”
萧思温缓缓道:“然因为如今主上缺人,把许多事情都交到他们手中,但他们也的确是能力有限,又任人唯亲,恐坏主上之事。常言道‘爵以赏功,禄以酬能’,女里、高勋有功,当以爵位金帛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