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阿哥丢开手,跺了跺脚:“好好的,又自称起奴婢来,没劲了!”
三个人又说了一会子话,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才走了。莲香就要给楚言跪下,楚言赶紧拦住了:“这是做什么?要谢也是谢十三爷,关我什么事?”
莲香苍老的脸上两道泪痕:“十三爷是要谢的。我和姑娘无亲无故的,又没给姑娘什么好处,姑娘这么帮我,我……”
“我不过动了两下嘴皮子,倒是十三爷要费点神了,你以后好好报答他好了!”楚言心里想这个十三阿哥还真不错呢,是那么回事。这两个小阿哥看来容易搞定!
隔日,冰玉在上午就跑来了,说是秀女们都分配了地方。冰玉给分到了密贵人那里。这密贵人性王,还很年轻,正得宠,一连生了两个儿子,可惜,是个汉人,娘家出生不高,父亲只是江南的一个知县。曹家在江南权势甚大,王家一直有心想和曹家攀上关系。因为前面那件事,德妃和宜妃对于如何安排楚言和冰玉,颇为踌躇。密贵人伶俐乖巧,趁机就把冰玉要了去。宜妃极力促成,她把冰玉看成了刺头,对于密贵人这几年来的风头也有点不以为然,这下可好,等着看冰玉闹出点乱子,正好借机杀杀密贵人的气势。密贵人明知冰玉既不能干,脾气也不好,为着她家里的势力,还是准备迎回去供起来。
楚言正听着冰玉叽叽喳喳的说着谁谁谁又到哪里去了,小六子走进来传话说德妃娘娘和宜妃娘娘宣楚言见驾。楚言换上苏醒时身上那件蓝色的秀女制服,跟着来的太监去了。
一路上,不知转了几个弯,又过了几个门,饶是她一向自负方位感强,此时也已经晕头转向,记不得回去的路了。在现代,出门有车,上楼靠电梯,除了爬山和远足,她还从没有走过这么长的路!就在她腿脚开始发酸的时候,带路的太监进了一座院子。她抬头看见三个大字“长春宫”。
到了廊下,那个太监让她等着,自己上前通报。楚言老老实实站着,眼睛却四下打量。她站的地方是汉白玉铺出来的一条通道,两边各留出来一块花坛,里面种了些花花草草。她对面是一条走廊,靠着走廊拐角,一边用太湖石堆了一座假山,另一边种了一丛竹子,郁郁葱葱的,带来一点凉意。她正对着的走廊里侧是一道门,门上挂着细湘竹帘子,里面影影约约有些人影晃动。门外的走廊上躬身站着十多个太监宫女,却连一声咳嗽,一声喘息也没有。
带她来的太监走到门口,低声对廊上一个年老的太监说了句话,朝楚言的方向指了指。那个老太监睨她一眼,对着那个太监,傲慢的说了一句:“叫她好生侯着,我这就去请示两位主子。”说完掀开帘子进了屋。带她来那个太监喳了一声,躬身退到一旁。
时近正午,热辣辣的阳光宣泄在她的头上身上,不一会儿额上开始冒出汗珠。楚言好像回到了当年军训的时候,心中笑话自己,这些年养尊处优的,如果是自己的那个身体,怕不得晒晕了。这种事要是多来两回,她一定得弄出个防晒霜来。好容易小了十岁,重新又有了这么一身年轻的肌肤,一定要好好保养。心里胡思乱想着,重心悄悄地从一只脚换到另一只脚,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静静地站着,额上的汗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也不去擦。
足足过了有一刻钟,那个老太监才出来,脸上带着笑,招呼着:“佟姑娘久等了,快进屋,德主子和宜主子正等着呢!”
出来一个丫头模样的女子,撩起竹帘,示意楚言进去。
楚言也不出声,慢慢地走了过去,心中冷笑:好大的排场,好大的架子,怨不得人人都想做主子。不但不用做事,还可以肆意摆布他人。这火候也拿捏的正好,既给了这个小姑娘一个下马威,又让人不能说刁难。想来,前几天冰玉也是受过这个的,可怜的丫头受了委屈也只能憋着,说也说不出来,怪不得刚才她出门的时候,冰玉满脸担心,欲言又止。想到冰玉担心她,不由心中一暖,这个冰玉和晓阳还真有点像呢。
帘子在她身后重新又放下,楚言眼角略微一瞄,看见屋子正中间放了一张大理石面的乌木茶几,两边各一张乌木太师椅,分别坐着两个韶华已逝但风韵犹存的旗装妇人,知道定是德妃和宜妃了。
楚言目不斜视,走上前,规规矩矩行了个宫礼:“奴婢佟楚言给德妃娘娘,宜妃娘娘请安!德妃娘娘吉祥!宜妃娘娘吉祥!”她虽然没有跟着学规矩,这种请安在清宫戏里见得多了,又请冰玉稍加指正,这会儿也是模是样。
这么一个佟楚言很是出了德妃和宜妃的预料,她二人居然愣了一下,盯着她脸上的汗水看了一会儿,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德妃开了口:“起来吧!”
“是!”规规矩矩立起身,视线落在鼻尖上。
德妃似乎对她很满意:“到底是孝懿皇后的娘家人,端庄大方,这通身的气派不是别人比得上的!”
“可不是,”宜妃接口说:“怪不得佟老太君爱若珍宝,阿哥们也喜欢你呢。”
楚言不慌不忙,微微欠了欠身:“奴婢蒙主子抬爱!”
感到宜妃的怀疑的目光,楚言暗暗一笑,虽没吃过猪肉,却见多了猪跑,你们想什么,我会不知道?
耳中听德妃说:“好孩子,抬起头来,让我好好看看!”缓缓抬头,视线飞快地一挑,马上又垂了下去。一瞥间,已经看清左边坐的一个中年妇人,穿了一件暗绿的旗装,鹅蛋脸,眉眼秀丽,观之可亲,定是德妃了。右边的那个穿的是浅黄的衣裳,翻领卡腰,更像是这个时代的时装,修眉入鬓,略微上挑的丹凤眼,秀挺的鼻子,性感的嘴唇,眉眼间与九阿哥有七分相似,不用说就是宜妃了。
“好清秀的女孩儿!”德妃还是满口称赞,又和蔼地问:“你的伤全好了?”
“劳娘娘记挂了!奴婢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这一阵子让你受委屈了。”宜妃眉眼含笑,一脸关切。
低下头,做惶恐状:“娘娘折杀奴婢了!不过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算什么委屈。倒是娘娘万般周全,奴婢受之有愧。”
德妃宜妃俱是一愣,没想到让她们颇感为难的这件事就这么结了案,随即都欢喜起来:“真是个大度乖巧的孩子!”
“原本该让你先养好伤的,”德妃缓缓地说:“可是,其他秀女都已经分配了去处,单落了你反倒不好!我想先给你定个去处,到了那儿,也不用马上当差,等身子完全好了再说。你看可好?”
“娘娘如此费心,奴婢实在不敢当!”恰到好处地福身下去:“奴婢听从娘娘吩咐。”
德妃满意的一笑:“摛藻堂还缺一个掌书女官,我听说你自小读书认字,家学渊源,想派了你去,你可愿意?”
楚言其实不知道这个摛藻堂是做什么的,只听见掌书女官四个字,知道就是图书管理员了,掌书而不是伺候什么主子,果然又清闲又体面又自在,不由喜形于色:“奴婢愿意,奴婢遵命!”心里倒怕她一时改了主意。
德妃和宜妃见她终究是小孩子心性,不觉好笑,倒比方才放心了许多,随口嘱咐了几句,就让她跪安了。
走到院子里,让冷风一吹,忽觉背上一凉,方才的场景竟比当年面试还要紧张。想到自己不认得回去的路,只好转回身,指望刚才那个太监能送她回去。却见屋里走出来一个穿着旗装带着旗头二十来岁的女子,脸上带笑,口中说着:“佟姑娘等一下,德主子让我先陪你去摛藻堂交代一下。”
走到跟前,又自我介绍:“我叫缨络,姑娘若不嫌弃,可以叫我一声姐姐。”
楚言知道这个缨络一定是德妃跟前的红人,虽然心里不愿意,嘴上还是乖巧的说:“不敢烦劳缨络姐姐,姐姐随便叫个认路的带我去就行了。”
“那可不成!”缨络有些自负的说:“娘娘再三嘱咐我去和那个怀湘说清楚,不让她们为难你!”招招手,把刚才带路的那个太监叫了过来:“小福子,你跟着!”
“咱们先去摛藻堂,回头再让小福子带你回去取东西。”不由分说,带头朝外走去。
一出宫门,就看见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正向着长春宫走来,缨络和小福子慌忙请安。楚言也跟着行礼,却被十四阿哥上前一把拉住:“楚言,你在这里,太好了!额娘把你分到哪一处了?”
楚言还没来得及搭话,缨络已经在一旁替她答道:“佟姑娘被分到了摛藻堂,奴婢正要带佟姑娘过去。”楚言眼尖地看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嫉妒,这个十四阿哥不知道他正在给她树敌呢。
“我就说你不用担心吧。这个差事,你可喜欢?”
“奴婢很喜欢。谢谢十四阿哥!”
“不用你了!”对缨络说完,十四阿哥一把拉了楚言的手:“我带楚言去!”手机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缨络神色古怪的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楚言想起在古代有女子因为被丈夫以外的男子碰了一下自断手臂的事,连忙甩开十四阿哥。
“楚言?”十四阿哥一付受伤的样子。
“德妃娘娘让缨络姐姐带我去,有话要传呢。等奴婢在摛藻堂安顿下来,再去给十四爷请安!”
“十三弟,我们先进去给娘娘请安吧。楚言既然进来了,以后多的是相见的时候,不急于一时。”
十三阿哥真是大好人!楚言感激地看着他,却见十三阿哥对她挑眉一笑,抬脚进了长春宫。
“回头,我去摛藻堂找你!”十四阿哥还在恋恋不舍。
路上,缨络装作不在意地说:“妹妹和两位阿哥很熟呢。”
“我叔叔托了他们照顾我。十四阿哥很热心。”楚言淡淡地说。
“我倒忘了,法海大人是妹妹的叔叔。妹妹家里人才辈出,大家都叫‘佟半朝’呢。”怎么一股酸味儿。
“长辈们的事情我不太清楚。”楚言仍是淡淡的。
缨络也再在多话,好在这段路比刚才要短的多,一会儿就到了。
这摛藻堂位于御花园里面,靠着北宫墙而建,东边是堆秀山,南边对着浮碧亭,这亭子却是建在一个长方形的水池上。在此初夏时节,万物欣欣向荣,园中草木繁盛,各种名花竞相开放,一路的景色美不胜收,只看得楚言心花怒放,就连那萦绕心头的淡淡乡愁也突然没了踪影。
摛藻堂现下做主的是个从五品的女官,叫做怀湘,大约二十二三岁的样子,相貌普通,但是一脸书卷气,一看就是个才女。她态度矜持,虽然奇怪德妃居然特地派了一个心腹来,又听说先不让这个新来的当差,心中更是奇怪。她听说这女孩儿姓佟,知道必然和已故的孝懿皇后有关,却没想到德妃这么看重她。楚言看得出她心里有一箩筐的疑问,却仍然平静恭顺地答应下来,知道她是一个骄傲自重的女子,心里倒起了几分敬重。
缨络传完话就走了,留下怀湘又和楚言说了几句。楚言这才知道,这皇宫里藏书的地方不只这一处,景福宫,养心殿,尚书房都有藏书,但别处都是由识字的太监打理,唯独摛藻堂设的是女官,一向从选中的秀女中挑选才情出众的担任,宁缺毋滥。可见德妃娘娘这次实在是给了佟家一个极大的面子。楚言刚来,是七品女官。除了她二人,还有一个叫做采萱的六品女官,正在里面整理书册。另外,有三个小宫女和两个小太监是服侍她们外加打杂的。
因楚言说还要回现住的地方取东西,怀湘让她先去,回头再同众人见面。楚言告辞出门,回头看见“摛澡堂”三个字,突发奇想。“贾元春才选凤藻宫”,这凤藻宫是不存在的,不知原型是不是就是这摛藻堂,如果这样,她也是“才”选的了。这么想着,不由心中得意,想她从小看了一堆杂书,上了那么些年学,又走了不少地方,这里要论数理化,没人比的上她,她实实在在该是这宫里的第一才女呢。
脚步轻快的回到那个小院子,一眼看见莲香,心里一凉,她要是走了,莲香不是又得回浣衣局受苦。莲香看见她,抢上来,跪下磕起头来。
楚言心里难受,赶紧扶她起来:“对不起,你的事儿我还没安排好。”
莲香摇头,满脸是泪:“不,奴婢谢谢姑娘大德!”
冰玉在旁边解释:“刚才十三爷派了个人来,叫莲香收拾收拾,一会儿就搬到十三阿哥的古华轩去。”
“真的?!”楚言大喜过望。如果十三阿哥在这里,也许会被她一把抱住,转上三圈,送上一句“十三阿哥我爱你,好像老鼠爱大米”。
“姑娘和十三爷是奴婢的再生父母。奴婢,奴婢一辈子报不了你们的恩德!”莲香喜极而泣,被楚言一把拉起来。
“莲香,你记住,救你的是十三爷。我不过是把你的事情告诉了他。你要想报恩,从此好好跟了十三爷,不可以有二心!”
“是!奴婢记住了。”
突然想起电视小说里他们兄弟间乱七八糟的事情,楚言一惊,我该不是做错了什么吧。于是,也不管小六子,小福子和冰玉在场,对着莲香正颜说:“我不知道你以前有什么事,受没受过什么人的恩惠。今日,十三阿哥决定帮你,把你调到他的身边,你可以不去。但你若决定跟着他,从此你只能有十三阿哥一个主子,听明白了?”
莲香含泪点头:“姑娘说的我都听明白了。十三阿哥和姑娘好心帮我,我不会做那忘恩负义的事情,也不会让姑娘为难。”
“我只要你不要让我后悔作了这件事!”说完,放软语气:“回头,我再看看,能不能给你的手想想法子。事在人为,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
“姑娘!”莲香大哭起来。冰玉跟着垂起泪来。
“好了,我们得走了。”楚言拍拍莲香,对冰玉使了个眼色。
楚言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两块碎银,她也不知道是多少,随手塞给莲香和小六子一人一块:“这几天辛苦你们了!”这是小费阿。
莲香坚决不肯收:“姑娘给我找了一条生路,我还没报答姑娘,怎么能收姑娘的银子?”
“拿着吧,买点酒菜,和你那个相好,啊不,是对食,还有你的相好姐妹们,庆贺庆贺啊。”
“姑娘可真是的,”莲香红了脸,啐道:“什么话也敢说!”
“什么话?大实话!”楚言嘻笑着:“留下一点,等到了古华轩再弄点酒菜,招呼大家见见面。”
见莲香答应了,又转身对小六子说:“你也收下!我那天过于轻狂,你别介意!”
小六子又是扑通跪下:“小六子不敢!小六子没服侍好姑娘,请姑娘恕罪!”
“快起来。我倒觉得你办事儿挺好的。赶明儿,我要是得了势,还要你服侍呢。你干不干?”
“干,干!姑娘是好人,一定会有好报!”
“好报?”楚言突然逼到他眼前,见他吓得咕咚坐到了地上,得意地一笑:“我是好人?”
哈哈一笑,和冰玉两人拿了包袱,跟着小福子走了出去。
“楚言,你真的变得不一样了。你刚才和莲香说那番话,神情好像我爹娘呢。”冰玉边走边认真地说。
“那好啊,我就认了你这个乖女儿。你是叫我爹呢?还是叫我娘?唉哟!”话未落音,冰玉的包袱已经砸在她头上。
“楚言臭丫头,摔坏脑子了!敢占我便宜!看我不拧得你满头包!”
两人你追我跑,就这么开始了宫里的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