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雌黄粉
詹涟台望着进门的千千,稍微有一瞬的失神。
好像回到了多年之前,他站在鸳鸯桥下,看着那个女人从桥上走过,一颦一笑都是风采,无人能及。
那时的青春年少,再也回不去了。
千千低眉顺眼,双手捧起折扇:“妾身偶然拾得此扇,特来物归原主。”
“多谢。”詹涟台走近取回扇子,视线还一直落在她没有完全露出来的脸上,“你抬起头来。”
千千只知在场的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她半垂着头只看得见他下半身的浅云色长袍,一双官靴,以及腰间水晶扣。极简单的打扮,却流露出极高的身份和品味。她暗自揣测此人身份,莫非是京城来的官员?不知是否与秋闱有关?
一边猜想,千千一边缓缓抬头,看清对方的容貌之后,她脑海里只剩下一个词——风华绝代。
詹涟台却似乎受了惊吓,眸子都是无法掩饰的错愕,身子一仰往后倒退两步,几乎跌倒。
他这样的表现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千千也纳闷极了,只见阮七箭步过去搀住詹涟台,回头喝斥她:“大胆!”
千千悄悄摸了摸脸,心想自己应该不至于……丑得把人吓成这样吧?
“阮七,退下。”詹涟台稳定心绪之后,重新走到千千面前,“斗胆请教姑娘芳名?你……是哪里人氏?”
会是她吗?不,她已经死了,他亲眼看着她离开人世。可是世间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人?莫非……难道是……
詹涟台都不敢再猜。他心潮澎湃,连呼吸都急促起来,惹得阮七好生讶异。
他这样失控的表现让千千莫名地感到恐惧,她蹙眉低头道:“妾身徐州林氏。”
“徐州林氏?”詹涟台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口气失望,他目不转睛盯着千千,企图寻找她认识他的蛛丝马迹,可他看不出她有一点点旧识的情绪。
也许她不是不认得他,而是她忘记了。
许光见千千独自而来,而那个不好惹的相公没有在,遂欢喜过去替她引荐:“林小姐,这位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詹大人,詹大人,这位是徐州府林知州的千金。方才就是她提醒小生,这幅画可能是伪作。”
一听是林知州的女儿,花白胡子的杨阁老就看了过来,略有疑惑:“令尊是林庚?”他定居徐州多年,和林庚也有几分交情,怎么似乎从没听说有个这么大的女儿?
千千面不改色心不跳,彬彬有礼地问:“敢问老人家是否姓杨,家住徐州长乐坊,与姓王的员外是邻居?”
杨大人点头:“正是老夫。”
“妾身常听家父提起您呢,父亲说以前受过您不少点拨,这份恩德他永远铭记在心。您是家父的恩师,也就是妾身的师祖,请受妾身一拜。”千千朝着杨阁老行了拜见之礼。
她这番话并不是胡诌乱编,想当初在徐州,他们白白住了杨阁老的宅子几个月,主人家的底细能不清楚么?
瞧她说话行事滴水不漏,又是从容不迫的气度,杨阁老也就打消了疑虑,道:“林姑娘快请起。”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当众肯定了她的身份。
詹涟台嘴唇紧抿,绷成了一条直线,还是只顾静静打量千千,丝毫不理会旁人诧异的目光。
千千觉得此人奇怪,她努力回想是否和他见过面,又或者她骗的人里面有没有他……想了又想,她终于给出了否定的答案,自打她行走江湖以来,是绝对没有招惹过他这么打眼的人物。可是她好像又真的认识他,那双眼睛,似曾相识。
许大人和朱廷一门心思扑在古画上,没有理会这边的纷争,许光从私心讲当然不想千千那么快走,詹涟台和杨大人又不表态,于是千千就“顺理成章”的留下来品评古画。
许大人心急如焚,眼看寿宴就要开席,这画到底是能展出龗去还是不能展,必须尽快有个决断。他催促看画的朱廷:“朱大人,如何?”
朱廷整个人几乎都趴在了画上,越看越疑惑:“画卷所用是前朝的白麻纸无误,墨料也是陈迹,不似新作,连笔法都是兰叶线柳叶描,你瞧这人物摹画,常言道吴带当风,就是如此。”
“是真迹?”
许大人以为是虚惊一场,刚松了口气,不料朱廷指着印章那里大呼有异。
“你们快看,这里有涂改的痕迹!”
只见那枚印章落款处,边沿有些黄白色的粉末,朱廷用手指蘸了尝味,道:“是雌黄,这枚印章是后来补上去的,下面应该才是真印。”
学子们读书写字,常有笔误,于是用雌黄涂抹修改,这是读书人都知晓的事,所以便有了成语“信口雌黄”。
詹涟台也过去查验落款,发现除了雌黄粉末,这枚落款的印泥呈现出鲜红眼色,他皱眉捻指,觉得手感类似女子胭脂,而且仿佛有种香味,极淡。
千千见他们已经看出“端倪”,赶紧道:“妾身也是觉得这枚印章不大对劲,所以才告之了许公子,不知此画是何人所作?下面那枚印刻的是什么?”
她一说引起了众人的好奇心,朱廷研究古画颇有心得,赶紧吩咐:“快拿生面粉来。”
许光纳闷:“要面粉作甚?”
千千“好心”解释:“古画珍贵,稍微用力擦拭就会破,朱大人是想用生面和水搓成团子,再粘掉表面的伪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