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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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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任性娇蛮,他至死娇惯

子时末,左边瓦屋的门被人悄无声息地打开了,睡在窗台下的猛虎好奇地回头望一眼,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要说话似的。

那一袭紫衣缓缓走到它面前,弯下腰对它摇了摇头,它果然不再叫,只瞪圆了一双金色的眸子看他。左紫辰摸了摸它的脑袋,声音很低:“好了,睡着吧。不要惊动你主子。”

他走出竹林,正要唤来灵禽,冷不防身后响起玄珠的声音:“紫辰,你想做什么?”

他吃了一惊:“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玄珠站在对面,目光锐利如剑,无声无息将他刺穿。她什么也没再问,他也不再说什么,他们之间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了。要哭要闹,早几年她就做尽。要缠要黏,她身为女子的矜持也早已丢弃,还是没换回什么。

“方才吃饭的时候,我看到你动了手脚。”

傅九云精神不济,覃川心事重重,谁也没注意左紫辰用了障眼法,偷偷将乾坤袋换了出来。

他淡淡一笑:“别胡说。”

“是不是胡说你自己知道。”

她将腰挺直,第一次骄傲而满足地直视他。从前她也会挺直腰身,做出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在他面前却永远要垂下头,像是欠了他什么,总觉心虚。

现在她觉得自己可以真正平视他了。

“你做什么我都知道,我永远是第一个发现你细微举动的人。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我每时每刻都在看着你,我对你的了解,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深。所以你永远不要想瞒我什么事。”

左紫辰没有动,甚至没有露出一丝感动的神采。很早以前就是这样,不管她怎么做,都不会打动他。她只是不愿对自己承认,其实这个人真的一丝一毫都不喜欢自己,甚至完全没有可能会喜欢。

她于他,是一块相斥的磁石,从不会真正看进眼里。

“你打算牺牲自己,做点燃魂灯的最后一缕魂魄,成全帝姬和傅九云?”

她问得讥诮。

左紫辰顿了片刻,低声道:“魂灯是她用鲜血开启,已和天神有契约,我纵然有心也无法点燃。对天原国的报复也该到此为止了,太子与国师都已死,这一切应当够了,不值得再用永生永世的苦楚来换取天下无妖。我会将魂灯带走,永不出世。”

玄珠眼中遽然爆发出闪亮的光芒,像是星星之火最后一次不甘而又充满希望地跳跃。

“紫辰……”她的声音在颤抖,“那……那你带我一起走好不好?我发誓,绝不会再任性胡闹,我……”

“你最好回香取山。”

他漠然转过身,再不看她:“我不会带着你。莫要再扰我。”

玄珠面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最后变作冷玉般的苍白。

她点点头,低声道:“我知道了。那我送你一程。”

“不用。”

他唤来灵禽,翻身便要跳上去。

两只手忽然从后面轻轻抱上来,环住他的腰。

“紫辰……”她依依不舍。

他不语,不动。

她的胳膊渐渐收紧,下一个瞬间忽然又松开了。左紫辰只觉怀里一空,猛然转身,却见她手里攥着牛皮乾坤袋,面上挂着诡异的笑,急急后退数步。

“玄珠?!”

他下意识用手一抓,却抓到一把冰冷的头发。她没有回答,掌心寒光一闪,将他捏在手中的长发切断,纵身跳上灵禽的背,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左紫辰大惊失色,又恐惊动了屋内熟睡的两人,灵禽被她抢走,他只得唤出灵兽辟邪,一路穿山越水追上去。

玄珠在仙术上造诣不高,皆因未曾努力学过,那驱使灵禽的本领也不如他,没一会儿工夫就被他追上了。风声呼啸中,他厉声高叫:“玄珠!不要乱来!”

她依稀是回头嘲讽地看了他一眼,下一刻竟翻身从灵禽背上落了下去。夜色茫茫,她浅黄色的衣裙一瞬即逝,再难找到踪影。左紫辰急忙驱使辟邪狂奔而去,因见四周殿宇辉煌,飞檐高阁,分明是天原的皇宫。倘若被宫里人发觉,不知又要添多少麻烦。

灵禽落在一片湖泊旁,隔了很远,隐约只见玄珠躺在湖边,手里高高举着那盏被藏在乾坤袋里的魂灯。受到魂灯神力感染,乌云登时开始密布,雷鸣电闪中,又一次下起了倾盆大雨。皇宫内游荡的阴魂野鬼们惊慌失措地嚎叫躲避,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玄珠!”他不知是怒还是惊,一闪身便蹿到她身边,却不防魂灯上弹出一层血色结界,毫不犹豫将他撞得倒退数步。

从那么高的地方坠落,玄珠已满身是血,下半身动也不能动,只是望着他冷笑,隔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你已经没办法了……魂灯染了我的血……这世上,只有……只有我和帝姬是血亲,她能点魂灯,我自然也能点……”

大雨如瓢泼,她很快就被淋湿,长发黏在腮上,满头满脸的血也被洗净。或许是因为脸色太过苍白,她面上第一次浮现出可以称之为脆弱的气色,声音断断续续:“左紫辰,你永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冷血……你……你要忘了我……我不会让你如愿……”

左紫辰什么也没说,只是抽出剑,一剑一剑奋力去砍那结界,却形同蚍蜉撼大树,丝毫也不能破坏之。

玄珠笑了,下一刻眼泪却滚滚落下,喃喃道:“我荒唐了很久……都快死了,还要你记着我做什么?帝姬……帝姬是大燕的帝姬……我也是……公主。她能做的事……我也可以做……活的时候什么都没做……至少……至少我死的时候……要……天下无妖……”

当一声,是他手里的剑被结界弹开,远远落在地上的声音。

他扶在结界上,嘴唇在焦急地张合,只是风很大,雨也很响,她什么也听不到。

“紫辰……你心里是不是……”

是不是已经有点喜欢她了?

她高高举起魂灯,在风雨声中用力将尖利的部分扎入心脏,霎时间,魂灯上的火焰尽数熄灭,她的血顺着魂灯的花纹缓缓流出,再缓缓被魂灯吸进去。每吸一次,那灯就变得血红一分,红里透出一层莹莹的光,像是活了一般。

狂风陡然大作,吹得左紫辰站立不稳,风中阴魂呼号穿梭。魂灯嗡地响了一声,吸足了血,变得如太阳一般明亮,如凝血一般猩红。

玄珠发出一个类似叹息的呻吟,满身衣服尽数被狂风撕成碎片。她抬手伸向左紫辰,像是想抓住他:“左紫辰,你看着我!”

她苍白的身躯瞬间化作一团模糊血肉,被狂风吹散开来,几绺衣裳的碎片缓缓飘落。下一刻,风平浪静,只留一盏被真正点燃的魂灯飘浮在半空,火焰淡白而接近透明,灯身像一轮带来死亡与绝望的血红太阳,安静地徘徊在左紫辰面前。

他看上去像个死人。

这下,他真的是永永远远也忘不了她了,再也忘不了。

窗外开始刮起狂风,竹林里犹如鬼哭狼号一般。

仿佛有人在轻轻抱着覃川的肩膀,低声说了许多话,柔软的嘴唇贴在她的面颊与额头上,久久不舍分离。

她又梦见久违的亲人,一时舍不得醒过来。

朦胧中听见他说话:“……就陪你到这里吧,醒了可别哭鼻子……不过,你就是真的哭了,我又能怎么办呢,覃川……”

她听不真切,只是略带撒娇地按住了他的手,让掌心贴在自己脸颊上,这样让她很安心,很舒适。她已经习惯对他撒娇,不自觉地便要露出娇蛮任性的一面。他宠她也宠得厉害,硬生生把个识大体善诡计的姑娘宠回了帝姬时代,先生看到只怕要把脑袋大摇特摇一番。

肌肤的温暖渐渐像沙砾一般消失,覃川从美梦中醒过来,满足地吸了一口气,抬手想要抱紧对面的人——却抱了个空,他人已不在了。

她兀自睡意迷蒙,搞不清楚状况,推开被子起身,揉着眼睛叫他:“九云,你好点了没?”

没有人回答,狂风将窗户呼啦啦吹开,纱帐发了疯似的乱摆——外面的天空一片漆黑,天还没有亮。

风吹得她好冷,她裹紧了衣服,打着呵欠避过狂风,去厨房探头一看——没人。

去他时常画画的那个屋子——还是没人。

玄珠和左紫辰住的地方也逛了一圈——依然没人。

竹林里狂风大作,飞沙走石,覃川被吹得差点儿跌出去,死死抓住一株青竹,只听风里哭声震天,冰冷的魂魄气息擦刮过身体,令她战栗不止。

下意识地抬头,却见狂风中裹着一片巨大的黑色乌云平地而起,像一条矫健的黑龙,旋转着往西飞去——西,是皇城皋都的方向,此刻一道道漆黑的飓风痕迹划破长空,如同无数条巨大的黑龙在西方会聚交合,在皇宫上方渐渐形成一根通天的黑色云柱,剧烈地回旋卷曲。

覃川忽然有一种可怕的预感,仿佛是发生了什么极坏的事情。下意识地抄起一直系在腰间的牛皮乾坤袋,一摸之下才发现早已被人调包。有人偷了魂灯,甚至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将灯点燃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魂灯是她最先用鲜血开启契约,最后一缕魂魄非她莫属。天神的契约也能被打破,这是什么道理?

她突然感到全身颤抖不可抑制,双脚发软,在竹林中狂奔,心底只有一个人名在不断回响:傅九云,九云。难道是他?可是清晨的时候还听见他在说话,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魂灯勾引十方八荒妖魔之魂,那是点燃了起码两到三个时辰才会开始的。是左紫辰,还是玄珠?!

跑得太急,她狠狠摔了一跤,直从竹林里滚了出去,一头撞上青石,登时眼冒金星。

好像有人轻轻托了她一把,袖子里藏着她熟悉的淡淡香气。覃川本能地伸手一抓,却抓空了,四周除了歪歪倒倒的青竹,别无他物。

风太大了,吹得她眼泪都要出来,从喉咙里发出极致的叫喊声也被无情地吹散。

“九云!傅九云!”她的嗓子都要喊破了,却等不到任何回答,扶着剧痛无比的额头,她跌跌撞撞跑出竹林。

竹林外是凤眠山脚下的小村庄,庄里的人早已起了,被这天现的异象吓傻,或尖叫,或狂奔,手舞足蹈地指着突现的异象无意识地嚷嚷着。因又见覃川从竹林里出来,都吓得脸色发白,直道见鬼,这竹林从来没人住过的。

覃川抓住一个大爷,急问:“您有没有见过公子齐先生从这里出来?”

大爷可劲儿挣扎,脸色发青:“什么公子齐……那是谁?”

这大爷前几天还给他们送了一篮鲜藕,怎么今天就说不认识了?她愕然松手,看着他连滚带爬地跑远,村人们远远地聚在一处,警戒里带着恐惧打量她,窃窃私语:“真是奇怪啊,天还没亮就刮这种邪风,如今这从没人住的竹林里又闹鬼……莫不是要出什么大事了?”

她的心几乎要蹦出喉咙,脑子里嗡嗡乱响,像是被一双突如其来的手搅成一团糨糊。忽然将手放在嘴边吹个唿哨,猛虎立即从竹林中飞奔而出。

“乖猛虎,带我去皇宫看看!”

猛虎跃上树顶,在波浪般起伏的枝叶间狂奔。覃川紧紧伏在它背上,望着天顶无数条妖魂组成的黑龙往西方游荡而去,盘桓在皇宫上方的那根巨柱越来越高,越来越粗,像是要把整片天空吞噬了似的。

下面有许多人哭喊奔跑,还有许多妖力还算强盛的妖类在苦苦支撑不被神力勾走。泥沙草叶被卷入飓风中,半边天是漆黑的,半边天泛出泥土般的黄。

一切都乱套了。

猛虎御风,片刻间就来到了天原皇宫外,皇城早已进入戒严状态。猛虎轻快地在屋檐间跳跃,躲过士兵们警戒乱扫的目光,覃川很快便见到高高站在昊天楼顶的左紫辰。

他紫色的宽大长袖被风吹得凌乱翻卷,整个人好似木头一般动也不动。听见她在下面喊,他震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紫辰!魂灯到底……”覃川攀上屋檐,急切地想要问个究竟。

“我要走了。”他打断她的话,转过身,缓慢又失了神魂一般,摇摇晃晃往前走去。

她试着去拉,他避之如蛇蝎,她伸出的那只手只好尴尬地晾在那里。

左紫辰抬头看着天顶那根巨大的黑柱,声音沙哑:“我没能拦住她……你什么也别问,我什么……也不想说,保重……”

覃川愕然看着他的身影在屋檐上一闪,转瞬即逝。

没有见到玄珠,是她点了魂灯?

覃川心神不宁,此刻再回想起昨晚玄珠突如其来的那些话,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怎么也没有想到,到最后点了魂灯的人会是她,那个曾经幼稚而肤浅、恶毒又偏执的玄珠。

要不要追上左紫辰?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骑着猛虎回到凤眠山下的那片竹林。她更担心傅九云,他究竟去了哪里?

怔怔地走进竹林,平日里在竹林中鬼鬼祟祟徘徊跳跃的那些细小的妖魔们统统不见了,漫山遍野死气沉沉。狂风已经停歇,剩下的唯有死寂与满地萧索。

细细的微风拂过衣角,风里带着细碎缠绵的竹笛声。覃川怔忡地听了很久,突然拔腿便跑,全身所有的血液都在往脑子里冲,眼前甚至开始漫起许多小星星。

裙子被石头划破,扯了一道大口子,她只是顾不得,气也不敢喘,踉跄着奔到瓦屋前,却见卧室那扇木窗开了半边,断断续续的笛声从里面传出,分明是《东风桃花曲》的调子。

九云!

她一把推开窗,下一刻却被一双冰冷的手轻轻盖住双眼。

“别看。”他声音低沉而虚弱,“为什么要回来?”

她死死攥住他冰冷的手腕,忽然觉得十分委屈:“傅九云,你在搞什么鬼?放开手!”

“为什么不和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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