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落在耳中,李轻尘不由得想到,若是自己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那一座座坟包,包括雪原上的,长安城外的,鹿儿镇里的,日后又该由谁去进香送酒呢?
一念至此,他立马使劲地扬起头,双臂用力,想要分开扣在身上的枷锁,可任凭他如何嘶吼,如何翻腾,却依然摆脱不得,反倒是被枷锁本身的力量反击,疼得整个人倒在地上抽动不止。
宛如一头被捕兽夹困住的野兽,所谓英雄气短,莫过如此了。
这一幕落在了站在远处的杨巳的眼中,顿时也绝了再与他斗气的念头,心中竟只剩下了对他的怜悯。
可怜,可怜你一代武道天才,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在我这个被你瞧不起的人面前,却像一条死到临头,却依然在砧板上奋力挣扎的,努力张开嘴呼吸的鲶鱼一样凄惨。
杨巳在心里默默地念着,看来,站好队,比什么都重要。
李轻尘折腾了一阵后,浑身是汗,手腕和脖子都已经被他勒出了血来,此刻跪在地上,胸膛剧烈地起伏,不住地喘息着,豆大的汗珠混着鲜血滴落在地,散成一地血花。
他慢慢地抬起头来,却正迎上了杨巳那好似看待一条路边死狗一样,充满怜悯的目光,眼神顿时一暗,忽然哑着嗓子道:“说吧,杨钊蒲让你来,总该是有目的的吧。”
杨巳没有耽搁,立马道:“是的,义父想要你掌握的证据,至于那是什么,想必也不用我多说了。”
这样的回答,算是坐实了从十字寺那得来的情报,一番追逐之后,终于得到了答案,只可惜,自己却已经成了阶下囚,而且只怕是活不了了,一想到这,李轻尘心中顿时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过了好一阵,李轻尘才幽幽地道:“那玩意儿给你们的那天,恐怕就是我的死期了吧?不管是杨钊蒲那个老毒物,还是你这个小毒物,总之,应该有很多人都容不得我再活下去了,是也不是?”
都是聪明人,杨巳也没有欺瞒他,因为那已经没有意义了。
“看来的确是存在着这么一件东西,而且不会很大。至于你刚才猜的也没错,你必死无疑。那种仇恨,小人可以轻易地放下,但很可惜,你不是小人,你放不下,所以你一定得死。义父还说,其实他也很痛心,你若是再晚生十年该有多好,只可惜如今正是变革的时代,而为了那个崇高的目标,一些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李轻尘听罢,笑容凄凉,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刻骨铭心的恨意。
“因为我不是小人,所以我就该死,说的可真好。牺牲吗?嗯,这个词也用的很好,就好像我的死的确是应该的,若是我反抗,反倒是我不识大体了。果然,这果然是你们这些大人物的做派,千百年来,一点也没变。”
杨巳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一年前你就已经死了,或者你就留在那片草原上该有多好,你跑来长安,闹出这么大动静,让更多的人因你而死,而这一切本不应该发生,这都是你的错!”
跟着他的话,李轻尘也回想起了雪原山洞里的一幕幕,不由得轻声叹息道:“是啊,我的确就应该死在那里,可是老天似乎偏偏不让呢,不管我怎么选,这贼老天都一定要让我重新回到它为我定好的路上,你说,这是不是我的命呢?似乎我生来,就是得与你们这些人为敌的呐!”
杨巳摇了摇头,做出了最后的威胁。
“李轻尘,我杨巳是卑鄙小人,我承认,我也敬你是条汉子,设身处地地想,我绝没有你这等胆魄,但事到如今,你已经败了。眼下有两条路你可以选,要么将证据都交出来,你死,把一切过去都掩埋,那么你身边的人,就都能活,要么,你们全都一起死,你也清楚,朝廷马上就要对真武殿用兵了,那种战场上,不管谁死了,都不算是什么好惊讶的事吧。”
李轻尘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似乎每一次,到最后,都是别人死了,而自己成功地活了下来,从出生到现在,多少次遇险,多少次死里逃生,可终究还是不可避免地踏入了别人为自己设计好的绝境之中了呢。
李轻尘仰天长叹,声音里带着无限的怅然与痛苦,他不禁在想,难道现在,终于到了由自己来偿还这一切的时候了吗?
是我一个人死,还是大家一起死,这是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