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途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正滔滔不绝的秦驰,慢悠悠道:“哦?却不知在阁下眼中,谁是明,谁又是暗呢?”
“宋帝昏聩,奸佞当朝,却让孙将军这样的国之栋梁蒙受不白之冤,自然是暗。至于这明嘛……”秦驰说着,转身朝南边一指:“如今吴国已建,正当兴盛之际,陛下圣明,群贤辅佐,正是天下英雄归心,创一番大业之良机。以孙将军之将才明智,若能归顺必将大有作为,此是为明!不知孙将军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堂内堂外一干亲兵尽皆变色,尤其是立于孙途身后的岳飞,更是双目圆睁,手都握紧了刀柄,只要孙途一声令下,他便会出刀斩杀此贼。作为打小就被母亲教育长大要尽忠报国,也已做一世忠臣,为大宋效死一生为目标的少年岳飞自然不可能接受这等狂妄之言。
但孙途的反应却让他一惊,因为他既没有动怒,也没有驳斥对方这番说辞的意思,只是盯了秦驰半晌才笑道:“说了半天本官才知道你是从南边而来,如此说来,你是方腊手下,受命前来当说客的了?”
“孙将军果然好眼力,实不相瞒在下如今忝为吴国礼部侍郎,官在三品!”说话间,秦驰还稍稍又挺了下胸膛:“说实在的,在下之前不过就是个寻常举子,却被陛下赏识,从而累官到礼部侍郎一职,足可见陛下及我吴国求贤若渴之态度了。而以孙将军之才,只要能归顺我吴国,兵部尚书与枢密使等职还不是手到擒来吗?孙将军,人往高处走,良臣择主而事,个中道理你自然要比在下更清楚才是啊。”
顿了一下,他又上前一步:“还有,眼下你之被无数人敌视非议的危险处境因何而来,还不是宋廷一向提防武将所致?正因你之前屡屡立功,所以便遭了诸多人之忌,倘若你此时不弃暗投明,哪怕这回真能化险为夷,也难保有朝一日不被那些朝中昏君奸臣给害死了!
“孙将军,你也该听说过狄青狄武襄当年的种种功绩吧?以他对大宋立下之泼天功劳,换了任何朝廷都会封侯拜将,大肆封赏。可宋廷又是如何对他的?虽封了他一个枢密副使之职,却无任何实权可言,甚至后来都不肯再与他兵权,并任由如韩琦这等只知纸上谈兵的无知书生凌驾其上,对其百般凌辱,并最终导致狄武襄郁郁而终。难道孙将军你也想重蹈其覆辙,落得个惨淡收场?
“相比起来,我吴国却大不一样,陛下一向用人不疑,论功行赏,如此才有如庞将军和方将军这样的带兵重将不断涌现,才能在短短两年间就把江南半壁尽在掌握。孙将军,个中轻重得失,你难道还分不出来吗?”
这位倒真有着一副好口才,虽比不了古时纵横七国间的苏秦张仪,却也颇有说服力了,一番话下来,竟让堂内外不少亲兵脸上都露出了深思之色。
作为孙途身边亲信,他们自然很清楚这些年来自家将军都经历了些什么,那些来自朝中官员的名刀暗箭看似都被他轻松化解,但其中凶险在事后想来依旧让人心中生寒,也让他们对那些纵容文官打压自家的朝中重臣,甚至是当朝皇帝多有怨言。
只是这种情绪以往被他们深埋心底,甚至自己都未必能够察觉。可现在,随着秦驰把话彻底挑开,多年积累下来的怨念就再藏不住了。
岳飞也当即觉察到了这一点,这让他颇为焦虑,忍了一下,却见孙途并不作声,心中更急。当下,再顾不上什么规矩军法,当即出声喝道:“大胆反贼,竟敢胡言朝政,用言辞蛊惑军心,当真是好大的胆子!我大宋乃中原正朔,岂是你能随意污蔑的?”
说着,他又快步从孙途身后走出,来到其跟前,单膝跪地,低首大声道:“钤辖,此人用心险恶,乱我军心,实在是罪不容诛,还请速速下令将之斩首,以定军心,明正道!”
孙途有些愕然地看着眼前这个气愤异常,直接就对秦驰喊打喊杀的岳飞,都快要认为自己这是眼花看错了。因为在以往的相处中,岳飞总能表现出远超真实年龄的稳重和大气,纵然遇到再大的难题,他都能保持绝对的冷静。
可现在的他,却是面色涨红,胸膛起伏不定,显然是怒火中烧的表现了。
不过很快的,孙途便又明白了过来,显然这是秦驰的一番说辞触及到了岳飞的底线。作为把忠君思想刻入到骨髓里的人,岳飞是断不容许有人在自己跟前大说大宋君王坏话的。这或许便是这位未来的大宋中兴名将最大的弱点与逆鳞所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