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知古人便有言说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张明月心知司马云不过是为了他才如此走险得罪当代名剑山庄大公子,说来倒也是,换做谁知道了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得见峨眉圣地真容也都心里不舒坦,只是这大公子孟泰然来的有些激烈罢了。
蒙泰然猛拍桌子站了起来,全无之前半点名剑山庄传人应有的气度,司马云大笑不止。
“莫非大公子还想血溅这大殿不成?怕是打错了算盘,这里是峨眉山,并非你江夏。”
老剑神笑意盎然,倒并非因为司马云这一番说辞,而是与真人马丹阳对这一幕仿佛根本没看见一般谈笑风生,首席峨眉三位师祖也不说话,倒是孟老爷子脸色并不太好看。
“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就退下,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坏了我名剑山庄名声。”
孟泰然闻言脸色阴晴不定,但最终还是规规矩矩坐下了,张明月也拉着司马云示意其不要再多言。
“也不知这孟家大公子是不是与你有仇,怎的你如此与人家针锋相对?就算是为了我的事情也不至于如此,别人笑话也就笑话了,我还能掉二两肉不成?得罪这等来头极大的人物,可不像咱们以前的做事风格。”
张明月就着杯酒的掩护私下与司马云道。
“我与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只是有些看不顺眼这大公子的作风罢了。”
司马云轻声道。
“有些事情你这小子不知道,我可知道不少,都知道名剑山庄三位公子老三最为没用,文不成武不就,可这天下极少有人知道那位病秧殃的三公子其实并不如传言那般不喜欢学武,而是从小便被说成是没有习武根基,更是体弱多病,听闻幼时险些夭折,侥幸捡回来一条命,从此便被名剑山庄视为废物,尽管乃是孟青云亲生儿子,地位仍不如山庄普通客卿,膝下无子倒是真话,只是这三公子从小却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不止如此,也不知是不是踩了狗屎运还是孟家祖坟冒了青烟,三位公子唯独这三公子娶到了一位文武双全的貌美如花的女子。”
“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我便再告诉你小子一点劲爆的小道消息,有不少人说这三公子的妻子与老大有一腿,给三公子带了顶天大的绿帽子,成亲十年来更是从未与三公子同卧一床过,孟老爷子当然知道此事,只是人之将老,不愿意再将这等丑事闹大罢了,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须知孟老爷子是学武之人,看重的便是男人的骨气,老三不愿争更没什么能耐,名剑山庄若落到老三手里将来也不会发扬光大,这个中的利害你大概也能看出一点。”
张明月自然是不知名剑山庄还有这等丑闻,司马云的话他当然不会质疑,如此这般下来,再看那位病秧殃的三公子倒是比先前更可怜了不少。
“方才师太让他过来与我们同坐,不过这三公子好像并不大乐意,若是我的话巴不得离开这让人心寒的一家子。”
“这就不知了,也许不过是因为人家就算再怎么没用好歹也有这么一个名剑山庄后人的名头顶着,跟我们可大不一样,好了,你小子也别操那么多的心思了,终归是别人家的家事,人家要去藏剑阁便让人家自己去跟师太说,我这心里的不舒服也发泄完了,喝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孟老爷子当真开始天南地北的谈吐起来,从中原说至西域,从道门说至佛门,又说我辈江湖中人习武无非是为了以武证道,应该集百家之长于一身才对,更应该抛弃门户之见。
峨眉当代年轻师祖如何不能洞悉孟青云的用意?
“孟老爷子有话但请直说无妨,这大殿之中都不是外人。”
司马云与张明月都不愿再呆下去,与婉清招呼了一声便出了大殿,谁知刚刚出去昭阳公主便跟了出来。
“公主为何不在大殿之中坐着,听孟老爷子说一说中原趣事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嘛。”
持续大半天的大雨终于停下,云开日朗,整座峨眉山长虹贯日,仙气豪荡,三人再次来到之前与峨眉师祖一同等待的亭台之中,脚下是观月楼,极目之处更是一片云海,雨后的峨眉才当真算的上是一位清丽出尘的仙子。
昭阳公主看着这翻腾的云海欢呼雀跃不已,甚至还撑着双手在亭台之中快活的转了几圈,任凭山风吹拂青丝。
“我才不要听那老头儿胡说八道,说实话,本公主这辈子最讨厌拐弯抹角的人,这什么名剑山庄老爷子跟李老前辈与马道长差的可真不是一个两个档次。”
昭阳公主挽了挽耳后青丝笑道。
“这话也就只有公主你敢说了,我们二人可没那么大的胆子得罪名剑山庄,算一算,再有二三日咱们也差不多该离去了,到时候公主便可以直接回朝阳城,相信殿下等的也有些着急了,待到公主安全回去之后,我们这五十两金子的买卖也就差不多该交付了。”
“这倒也是,虽然马道长不愿意教我剑术,李老前辈也只字未提,可本公主始终还肩负着与北魏交涉的使命,出来这么久,倒还真的觉得意犹未尽。”
听闻司马云提起回朝阳的日子,素来高高在上有时又活泼不已的女子竟然有些伤感起来,似不愿离去一般。
司马云心知这公主本来是皇宫之中的金丝雀,如今好不容易这只雀儿见了蓝天白云,欣赏到了这天下的另外一番美景,自是惆怅无比。
“公主倒也不须如此伤感,若以后有缘,说不定我们还会相见。”
司马云说了这一番算安危又算不得安慰的话,神色落寞的公主忽然有些不爽的说道。
“你以为本公主是为了你们两个家伙?本公主不过是有些遗憾不能让李老前辈与我一同罢了,试想一下本公主若是来了这中原一趟,带回去了曾经风流整座江湖的青衫剑神,那我西楚那些文人雅士江湖高人当如何自居?”
“带老爷子回西楚?”
张明月错愕不已。
“想想就算了,不过若是将来老爷子兴趣来了说不定也真有兴致去西楚走上一趟。”
“此话当真?”
昭阳公主蓦然来了兴致。
“倘若将来你们有时间了,一定要带老爷子来我西楚,本公主别的不敢说,却也绝对让你们有喝不完的美酒,吃不完的山珍海味,也算是你们这两个家伙这段时间以来陪本公主跋山涉水的回报。”
张明月如何不知昭阳公主是当真希望三人一同前去西楚,只是如今身世都没弄清楚,如何能走的那么潇洒坦荡,更何况这些日子以来总感觉司马云与往日大不相同,似乎有事情瞒着自己。
“若是有机会,定然前往。”
……
夜里,张明月破天荒的忍住了去藏剑阁过夜的打算,选择了与老剑神说说这二三日来的收获。
“司马小子说的没错,这孟老爷子拐弯抹角说了大半天最终还是说出了想让他两个儿子入藏剑阁一观的心思,只是这老头儿倒也不算是贪得无厌,还许诺以名剑山庄剑百卷换入藏剑阁一观,看来这老头子当真是打算金盆洗手,提前给名剑山庄后人留好退路了。”
老剑神淡淡道。
“只是他名剑山庄也有不少珍贵古籍,若真是全部研究透彻也能造就出一位真正厉害的人物,老夫实在是想不通,这老头儿怎么就打起了峨眉的心思。”
“这些事情就只有他名剑山庄自己清楚了,那师太又是怎么回答的。”
司马云不禁问道。
“人家都这样厚着脸皮来相求了,俗话都说了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师太能怎么说,还不是只得答应了,倒是让这孟家捡了一个便宜,若是能将名剑山庄心法与峨眉心法融会贯通,恐怕也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须知剑道一途殊途同归,大抵就是这么个道理。”
“可惜了这名剑山庄放着活着的剑道大家不来求教,却看中了那些死物,名剑山庄看来等孟老爷子退出江湖以后便要开始走下坡路了。”
司马云做出如此点评,然老剑神却不以为然。
“老夫看不然,这名剑山庄大公子二公子虽有武道天纵之姿,却心高气傲,在武道一途定然走不长远,真正需要注意的怕就是那位身体孱弱的三公子了。”
“若老夫所料不假,接下来他孟家去藏剑阁的不是大公子,也不是二公子,更不是孟老头儿,而是那位至始至终不发一言的三公子,这大概也就是之所以会带上这位三公子远行的原因。”
老剑神突如其来一番话让张明月心惊不已,然司马云却古井无波,似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果然,翌日大清早张明月到达藏剑阁时便看到那位自幼体弱多病的男子在阁楼外守候,只是今日里这三公子换上了一身并不见得质地多好的棉衣,竖了冠,仍时不时捂嘴咳嗽,那本袖中被翻阅了无数遍的泛黄古籍已经不见,取而代之一方白色丝巾手帕。
非是张明月不愿搭理人家,只因这三公子孟敬然乃孟家之人,既是孟家之人那便不能将昨日里孟泰然的一番唇舌相讥就此揭过,孟敬然始终对张明月旁若未觉,静等大弟子婉清过来开这阁楼的门。
他口中默念有词,张明月听的清楚,不过是一些最为基本的三教五义,当真好一个读书人,便是连这点等候的时间都不肯放过。
婉清过来开门时依旧对张明月是那番不冷不热的态度,倒是对孟敬然好了许多。
“师叔有交代,若是孟先生觉得寒冷可吩咐弟子送些碳火过来取暖。”
婉清施了一礼。
“多谢姑娘挂怀,孟敬然自问不如武夫身强体壮,但却也不惧这点寒冷,只是到了饭点之时还需姑娘提醒一声,莫要在下沉浸书海之中无法自拔。”
张明月犹如五雷轰顶愣在原地,到了现在他总算知晓为何不是大公子也不是二公子,偏偏是这从小习文弃武的三公子前来藏剑阁,名剑山庄,当真好厉害的心机,与峨眉说以百卷交换,可这看似孱弱的三公子在藏剑阁呆几日光景记下的何止是一百卷剑?司马云都说了这三公子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只是却不知这被人带了绿帽子的三公子是如何能隐忍下来非但不报复反而相助他两位大哥前往藏剑阁,名门之家,果然浑浊不堪。
与孟敬然同食同宿藏剑阁三日,张明月与孟敬然并无半分言语,只是在最后即将离开峨眉之时,张明月终忍不住问道。
“听闻先生自幼便不喜武艺,怎的看起这些秘籍心法来也如此津津有味?”
三日来不曾言语一句的名剑山庄三公子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