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有很多的故人,纤阿清楚的知晓这一点。 以方之南为例,淮沁的一些姑娘海棠都是认识的, 春风城里新的姑娘不知道海棠姑娘,但是似是七姨这样的老人以及城里教翠儿、婵儿的规矩的“姑姑”也记得海棠。 所以,其实海棠是个性格很不好、又花心的姑娘。 不过纤阿有时候会想,其实海棠不是花心,她只是过于专一,专一到……除了心里的那个人,其他所有的人都不重要,所以才会显得她花心。 那个姑娘嫁给白龙,最初只是想着找个性子不错、长得好看的人留下小姐赐予她的、珍贵无比的血脉。 白龙真的很幸运,他也的确是个不错的人,至少后续能够让海棠真的喜欢上他这一点……纤阿心里就有些复杂,说不出是嫉妒还是别的什么。 按照尘世人对于人性的定义,海棠不只是花心、不守妇道,她还是一个残忍的人。 对别人残忍,对自己也残忍。 分明受了那么重的伤,衣裳都被温热的鲜血尽数浸透,却依旧能够笑的出来,甚至笑得开心。 纤阿不知道海棠是不是对得起自己,但是她该是对不起她的夫君和子女的? 低下头,她看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不免回忆起,她去捂海棠的伤口后,却清楚的感受到……血从指缝间涌出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怪。 …… 纤阿的想法是一回事,七姨听在耳中又是另一种感觉。 七姨向纤阿透露了,她认识并且认出了纤阿是那两个姑娘后人这件事。可是纤阿一点惊诧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说……她们本就有许多的故人。 但是……纤阿的心情此时很低沉。 七姨不知道她因为什么而低沉。 蓦然的,故人两个字就出现在七姨的脑海,七姨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枯树一般的手用力地攥住衣角。 故人。 这是一个很好的词,可以指故交、也可以指老朋友……七姨不知晓海棠和她的女伴算不算自己的故人。 女伴尚且不提,她是做过海棠的丹青、书法的小先生的,所以海棠应当算是她的故人。 死去的人,也是故人。 七姨的面色隐隐发白,原本就干燥的嘴唇也没了血色,她……隐隐约约的在纤阿身上体会到了几分不知是悲戚还是其他的东西,便起了一个不甚好的猜测。 这很不吉利,所以七姨并未说出口,她希望只是自己看错了。 “姑娘们……的的确确是有很多的故人。”七姨轻轻的说道。 “嗯。”纤阿此时已然给自己找到了送杜七出台的理由,所以情绪逐渐缓和了下来…… 也不是。 是因为面对海棠曾经的故人,所以她满心都是那个姑娘,也无法在意其他的事情,毕竟送杜七出台的后果不是出在杜七身上,而是她自己身上。 自己算是海棠的故人吗? 纤阿在偷看白龙画画的时候,偶尔会想这个问题。 自己对于海棠来说,是怎么样的人? 纤阿看了一眼屏风后的杜七,旋即唇色发白的低下头。 她可从未认为姑娘赐予的这副身躯不好,只是……以往的她什么都不懂,可是等海棠生了第二个孩子,将白练红当成姑娘养之后后,她才隐约觉得自己是个男子就好了。 月光穿破浓厚的黑云,混合着雨水落在床边。 纤阿静静的坐在那儿,凉风从窗户缝里挤进来,轻轻拂动她的长发与袖口,落在七姨的眼里,让她微微一怔。 这般安静的姑娘,让她不免的就想起了,曾经坐在台下听她唱戏的两个姑娘。 像。 果然是真的很像。 此时的纤阿一改之前给七姨的可爱的感觉,七姨的目光停顿了许久,眼神似有片刻恍惚。 “失礼了。” 在七姨惊诧的视线里,纤阿轻轻摇头,她想起了,红吟说过的不能将负面情绪带入十楼这件事。 她轻轻一笑,瞬间褪去了所有的忧愁,回归了先前的正常模样。 “七姨若是有空的话,可以帮我解了和翠儿姑娘的契,若是解不了……就解不了吧。”纤阿说着,心想她曾经觉得若是自己送元君出台这件事被海棠知道的,纵然海棠喜欢逛金兰之地……也一定会撕了她。 可是仔细一想,即使她什么都没做,自己能够给元君做车夫,能够与元君这般的亲近,在海棠眼里看来,已经是罪大恶极的事。 以往,海棠知晓自己与她同是元君的造物时,发觉自己的优势被人分去后可是闹了许久的脾气,把她折腾的不轻。 海棠是不讲理的人,纤阿便心想自己也不要去想太多。 此时的纤阿也不是想通了,她完全就是女儿家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毕竟,实在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了,面对现实……不接受还能怎么办? 纤阿知晓,她对于元君的喜欢与海棠对九姑娘的喜欢是不一样的,所以她才说海棠的是一只胆大包天的兔子。 比起海棠的胆量,自己却连送元君出台都要磨磨唧唧、纠缠至如今。 自己可真没有出息。 七姨:“……” 七姨是准备让阿纤多接近一些杜七的,所以她的确不会主动帮纤阿解除了契,还是改变纤阿的认知比较重要。 可是,七姨依旧看不懂这个姑娘,就如同当初看不懂杜七一样。 分明都是简单、干净、不会说谎的人,但是七姨隐约察觉对方隐瞒了许多的事情。 也不是隐瞒,七姨觉得如果自己问,纤阿是会说的。 重点是她不知道应该问什么、应该问哪些。 沉默了一会儿后,七姨心口憋着一团沉闷的气息,压得她很是难受。 七姨逐渐能够理解,杜十娘分明已经从桃子上发现杜七的不对劲,却依然不敢去询问杜七了…… 她不过是怀疑对自己有恩的故人有变就张不开口,何况软弱如杜十娘。 不过七姨各方面都比杜十娘要强太多,所以她轻轻压下了姑娘家都有的纠结、压下了先前所有的顾虑,还是问了。 “令堂……不,阿纤姑娘的娘亲身子可还好?”七姨说着,认真的看向纤阿疑惑的眼神,轻轻咳了一声,抬手整理了一下蓬松的鬓角,掩饰去自己内心的怪异,解释道:“我与姑娘的娘亲虽然不甚熟悉,不过……她也来听过戏,便算是承了几分恩泽。” “我的……娘亲?”纤阿心想一般可没有人这样去问的,七姨想问的应该不是这件事,但是纤阿不会去提醒七姨。 她的视线落在屏风后,发觉针灸即将结束……随后看着七姨,轻轻点头:“她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