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主考官曹慈祥带着考官团下来巡场,从号舍见的甬道一个个负手而过,贺俊之夹在他们中间,走到沈持的号舍前时,他扫了一眼,但见该考生的目光完全贯注于笔端,对他的窥视毫无察觉,极沉得住气的一个人。 他与你是同类。冷心冷肺,只管目的,向来不会留意到周身发生了什么,天塌下来与他何干!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说道。 走到前头,离考生们的号舍远了,贺俊之阴阳怪气地对曹慈说道:“也不算白白闻了两夜的秽气,有个人,他若考中,本官必要向翰林院讨要。” 曹慈皮笑肉不笑:“贺大人现在说这话为时过早啊。”考中考不中的,谁知道呢。 “是吗?”贺俊之的笑意凝在唇边:“那是下官鲁莽了。” …… 将答案从草稿纸誊抄到试卷是个大工程,非常耗费体力,沈持写到一半已是眼睛发涩手腕酸胀,不得不停下来闭目养神,片刻后又蘸着墨继续誊写,这次一鼓作气直至将试卷完全答完。 而后,又从头开始,一个字一个字读过,再三确认没有丝毫差错后,他把试卷按照考场的规定装入油纸袋中,封好口,放在桌案右上角。 此刻,会试的头一场考试已到尾声。 沈持没再生火烧炉子,他只吃两口点心略填了填肚子,便开始收纳考篮,方便待会儿一交卷便直接出去,不用跟别人挤。 等他不慌不忙整好考篮,外面传来一声震耳的敲锣,一声鼓鸣,提示考生考试结束该交卷了。 顷刻间,衙役、书吏、收卷官一块儿下场,行云流水般让考生画押按手印交卷子,走人。 很快,沈持跟随一众考生们走出龙门。会试三场考试,头一场是重中之重,能不能考中就看它了,后面都是走过场打酱油。因而这一考下来,有人如释重负一身轻松,有人跌足大哭痛不欲生,哭的正是在考试中或腹痛或夜晚没有睡着觉作答时丢三落四的举子们,怨时运不好,老天不公……反正没考好不是自己的错,委屈,太委屈了。 秦州府的老举人王皓拉着沈持快速离开国子监:“你头一次来不晓得,这些人是非多,还是赶紧回会馆吧。” 尤其沈持还是秦州府的解元,年纪这么小,又是大儒王渊的嫡传学生,其实……很显眼的。 沈持听他的,加快脚步往外走。 路上听见 有人说道:“哎呀咱们陕西府才子郭祖昇可惜了,这次要不是他吃坏肚子,必是要摘得头名状元的。” 他的同伴疲惫地嗤笑一声:“你莫不是考傻了?会试顶了天摘得会元,要想考状元啊,还得考殿试,由咱们万岁爷钦定三鼎甲,状元郎哪里是这次考试能考出来的……”那得皇帝亲自考了才点状元郎呢。 那人拍了拍脑门:“你瞧我真格傻了,竟全然没想过殿试这回事……” 沈持边走边听:“……” 巧了,他也还没想那么远 ap 沈持笑道:”?虎??????靟??絶婐?靺???????????????????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李颐呵呵一笑。 稍稍玩笑两句,龙门开了,考生们如昨日一般排队搜集,依次入号舍。 第一场题目不难,但要写的字却不少,三天两夜下来就是写写写,写到他体力透支精疲力竭,考完出来号舍边走路边打盹,恨不得就地一躺睡过去先解解乏再说别的。 第三场依旧是一个字,累。 三月初八日午后,会试三场终于考完了,连绷多日的举子们一下全都松了劲。沈持连说话的力气都挤不出来一丝,他回到会馆抱着床睡得天昏地暗,不知今夕何夕。 等一觉醒来,已是次日的午后了。窗外影日迟迟,一派春声鸟语。 “老爷你可算醒了。”赵蟾桂笑着说道:“来拜访你的人都要把会馆的门槛踏破了。” 沈持:“……都是谁?” “光林老爷都来两趟了。”赵蟾桂说道:“还有李老爷,贾老爷……”一堆举人大老爷。 沈持:“……”明白。 会试一过,等待放榜的时候,考生们会相互邀约,今日赏美景明日品美食,后日鉴美人,只要你想,身边随时会出现打扮华丽的歌姬,温柔清秀的小厮,随时会奉上柔情蜜意,寂寞空虚冷这会儿不会来打扰你,它逃离得远远的。 沈持不中意烟花柳巷,想来别人也会笑话他不解风情,不带他玩,这下正中他的意思,他真不想去附庸他们的风雅。睡觉帮他挡去了不少麻烦呢。 “林解元为何来了两趟?”沈持讶异地问:“他说什么事了吗?” 林瑄不像单纯来找他去玩的吧。 “说有书肆想梓行老爷的那本《雅虫》,想跟老爷见面说说。”赵蟾桂说道。 沈持又惊又喜:“呀,这是好事。”林瑄真是他的贵人,给他拉来一桩大生意啊。 他两眼放光似看到了一堆银元宝。 然而沈持看看天,不早了,说道:“纵然我沐浴更衣一番也来不及去找他了,待明日吧。” …… 从三月初八夜里开始,国子监后院的明经楼里。 三场考完,五千余士子的试卷已尽数收在此处。 按照本朝阅卷的规定,收卷之后,当先经过专职的弥封官,带着书吏们将试卷一一加以弥封糊名。 糊名弥封完毕后,这些试卷——称为墨卷,将会被送去誊录,由专门的书吏们用朱笔照着誊录抄写。 誊录抄写时,遇到犯了忌讳,卷面不洁,文章越幅的,直接抽出来,待余下试卷誊录后才用蓝色的笔抄写,这样的卷子叫做蓝卷,不论文章好坏,一律捆成一团束置高阁,也就是说不会呈送给阅卷官,废了,让考生长长心三年后再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