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嵌着块手掌大小的镜子,陆行声抓了抓未打理的头发,强撑着揉了把脸,想要给苍白的脸上揉出一丝血色来。 他觉得自己真要去大医院看看了,而不是舍不得那么点钱硬撑着,以至于他现在透过面前的镜子,竟然会看见床头的小黑球身上冒出了一条长长的、比他一只胳膊还要长的细线在空气中飘荡。 陆行声:…… 陆行声猛地回头。 床头的小黑球安安静静毫无异样地立在那里。 他又木然地转过头,镜子里的镜像也和他回头见到的那样,仿若一切都是他精神不济而产生的幻想。 陆行声16岁高中没念完就出来自己生活,发过传单、进过厂,能坐着一干就是12小时。贫过血、受过伤,有过累到直接晕倒的辉煌战绩,除了自己无意识后被人带去医院,在他十多年的记忆中,他正儿八经去大医院挂号看病的次数少之又少。 陆行声揉了揉眼睛,实在不知道自己怎么这次就忽然病得都到了产生幻觉的地步。 他看了眼时间,将准备的礼物带在身上,却在路过客厅时,余光瞥见开得灿烂的玫瑰花。 陆行声不由得瞪大眼睛,脚尖自然而然地一转,身体从朝门的方向掉转到桌边。 他伸出手掌放在花朵的旁边对比了一下。 “真夸张,一晚上变得这么大了……” 陆行声眼里终于有点笑意,整个人仿佛从泥泞里挣脱出来,眼角眉梢都跳跃着一股轻松。他不再着急出门,反而给玫瑰花换了次水,坐在一旁认认真真打量着这朵再普通不过的花。 昨天还有开败的迹象,可过了一晚上,它像是从花苞重新绽放了一次,绯红的花瓣层层叠叠,馥郁的香味扑鼻而来,让陆行声的情绪又再一次得到松缓。 真奇怪。 他又忍不住做出对比,明明昨天自己收到花都没像现在这么开心,反而因为那张纸条而有些迟疑。 但他没纠结太久,给自己随意找了个状态不怎么好的借口就美滋滋地赶去赴约。 今天的天气不怎么好,乌云翻滚,但是天气又闷热,人简直像团被嚼来嚼去的口香糖,身上时时刻刻都带着令人不适的黏糊劲。陆行声才等了不到半小时,后背的布料就开始被汗水浸湿贴在肉上。 中途有人见天气不好上来收拾衣服。 陆行声见一个小孩动作慌慌张张,顺手上前帮忙取衣服,刚取下最后一件黑色牛仔裤,顶楼的铁门就被人拉开,发出一声嘶哑的噪音,两人的视线下意识追逐着声音落在门口的眼镜男身上。 陆行声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视线带着某种忐忑、但又很确定地锁定他。 “……”陆行声脑子空白了瞬间,手上的牛仔裤被小孩扯了两次才从他手里夺下来。 小孩:“谢谢哥哥。” “哦……”陆行声垂下眼睛,像是被这声道谢唤醒,“不客气。” 小孩捧着一盆子的衣服和眼镜男擦身而过。 陆行声干站在原地,后知后觉才开始紧张:“你好。” 眼镜男好像比他还紧张,但是紧张中还有微不可察地排斥:“你、你好……” 两人对上视线,又不约而同地错开,陆行声嗓子干痒,忍住咳嗽的冲动朝他走过去。他的身高高他一个头,第二次见面他只看见被黑色棉服包裹的背影,并不知道对方的胖瘦,高矮的话…… 陆行声内心快速和当时作比较,发现了违和的地方。 当时的他,要比面前的人还要高一点点才对。 陆行声心中起疑,但是面色不改,只是红润的脸色也渐渐恢复了起初的憔悴苍白:“你就是——” 他声音一顿,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他,只能用事件去称呼:“给我送礼物的人?” 胡通有些心虚胆怯地垂下头,但这个逃避的动作有巧合地符合陆行声认知里的那个人,他现在也有些不敢确定了。 “对。” 今天来顶替的人已经确定是昨天送花的黄毛,但对方运气不好,死在了昨天晚上,肌肉男转头指定了自己,他小胳膊小腿拗不过大佬,再害怕也只能前来。 他们初步已经确定这个楼里的npc在白天就和普通人一样,只在夜晚变成怪物,他倒不用害怕白天出什么事情。 但是—— 胡通暗骂一声,白天是不用担心,但是晚上呢?万一被识破,面前的npc在晚上来杀他怎么办? 他伸手抬了抬往下滑的眼镜,借着这个动作暗自打量起面前这个算得上英俊的男人。 他不是充满荷尔蒙一类张扬的长相,而是温润如水的气质,面对别人不管是神态、口吻还是肢体动作都带着一种小心和尊重,虽然脸上有着肉眼可间的疲倦,但反而营造出让异性心疼的破碎感。 胡通心里又带着一种面对同性被比下去的嫉妒和恶意,觉得长得再帅还不是基佬一个,心里又开始感到恶意被滋润的满足。 “我送的东西……咳咳!!”胡通本想说我送的东西你喜欢吗?但是喉咙里的痒意骤然爆发,他开始控制不出地咳嗽和干呕,“咳咳咳咳咳!!!” 胡通捂住嘴弯下腰,陆行声被他吓了一跳:“没事吧?” 他没有避开,反而上前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感冒了吗?最近气温是不稳定,吃过药了吗?” 胡通只是摇摇头,他觉得自己的后背有些痒,但是并没有多关注,喉咙的痒意停止后,他才敷衍道:“没事了。” 陆行声低着头,眉头微蹙,脸上都是掩饰不住地担忧,他隔着衣料拍了拍,眼尖地发现对方脖颈那里有一根长长的—— 他扯掉翘起的“长头发”,长发卷曲,末端刚好圈住自己的手指,从长短和形状,都表示“头发”主人是个年轻女性。 陆行声的心情又平缓下来。 两年来不间断的示好,陆行声本来心就比常人更软一些,也或许是这样心软导致对方示好的更加明显。陆行声并不迟钝,而就算他迟钝,在长达两年时间里,就算是一块石头也该晓得对方对他是有男女间的心思。 但是粘在脖子上的长发又是怎么回事呢? 陆行声见他恢复得差不多,才问道:“你是一个人住吗?” 胡通下意识接话:“对。” 说完他才死死闭上嘴,懊恼地回忆刚才的说辞会不会令对方产生怀疑,想来想去没什么才松了口气。 陆行声不知道对方是在撒谎,还是这根头发是意外才落在他身上的,有些苦恼地绷着脸,指腹摸到裤兜里准备的礼物,再三思索决定做最后一次的试探:“我之前送你的感冒药还有吗?如果咳嗽严重还是要吃药的。” “我——”胡通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刚才的经历让他知道说话前先过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