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下,东宫幽静。 承恩门下,一张纸条递了起来,很快就落到了承恩殿正堂中等待的李承乾手里。 魏王被押送太庙,重鞭六十。 已昏厥。 烛光之下,李承乾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 这和他原本计算的有些偏差,在他原本的预计当中,李泰应该轻松的被从这件事情当中摘出来。 真正应该受罚的是房遗爱。 房遗爱直接出面在大军归朝时算计他,虽说最后因为李治的出现,吐蕃人的介入,让房遗爱脱了罪,但周苍的死,还是将他牵扯了出来。 还有谢季卿的死。 谢季卿被房遗爱所杀,也是必然的。 谢季卿在李承乾这里露了行迹,谁知道事情什么时候就会被皇帝所知,被长孙无忌和魏征这些宰相所知。 这两个人一旦知晓此事,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而最近一段时间,最好的杀人时间,其实就是在今夜,唯有今夜。 有李义府的介入,苏定方亲自出面,侯君集必然会把握机会,将人送到宫里来。 如此一来,侯君集也能获得他想要的东西。 侯君集告诉李承乾,关于今年皇帝东巡之后,他监国的事情,那么侯君集必然也获得了什么。 当然,只要不是皇帝的空口许诺就好。 这些倒还在李承乾的算计当中,但问题是房遗爱。 李承乾计算当中,最好的,便是房遗爱被立刻贬谪出京,同时取消和高阳的婚事,次一点,也要将婚事推迟,但现在看来,皇帝对房玄龄的信任,还是要超出一切的。 房遗爱肯定受到了某种处罚,李泰都如此了,房遗爱如何能够轻松得了。 但是李承乾最希望看到的,皇帝切断房遗爱和魏王府关联的事情却没有发生。 这意味着,房遗爱日后还会继续支持李泰来找他的麻烦。 这意味着,日后房玄龄依旧还会站在他的对立面上。 烛光之下,李承乾拿起了手上的纸条,放在烛火上点燃,然后看着纸条一寸寸的化为灰烬。 他眼底的冷嘲清晰可见。 六十鞭,真的很重啊! …… 黑暗中,黄被被翻起,李承乾轻轻的躺在苏淑的身侧,伸手抱住了她。 “殿下。”黑暗中苏淑轻轻的转过身来,明亮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怎么,你还没睡吗?”李承乾将苏淑搂进怀里,呼吸平缓了下来。 “嗯!”苏淑点点头,然后问道:“今日的事情,一切可还顺利吗?” “还好。”李承乾笑笑,点头道:“一切很顺利。” “这样便好。”苏淑总算是放心了下来,低声说道:“这样,妾身今夜做的事情就没有白费。” 李承乾用力的将苏淑抱进怀里,低声说道:“你做的没错,父皇已经让陈国公暗示,今年父皇东巡之后,会让孤监国,父皇还会放一些实权出来,虽然不多,但足够让朝野百官安心。” “嗯!”苏淑点点头,然后说道:“殿下不用对妾身说这么多的。” “要说的。”李承乾微微摇头,说道:“东宫如今虽然人手不少,但说实话,实际能用的不多,今日大朝之后,孤会向父皇请旨,以你有孕,允许孤明日陪你回一趟武功县。 武功武氏人才颇多,虽然伯父在青雀那里任司马,但是家中子弟也还有不少,其他不说,东宫护卫,孤还是能够安排一二的。” “嗯!”苏淑点头,思索着说道:“既然是护卫,妾身记得族里还是有几个出色的年轻人的,另外,妾身还有一个堂弟,如今任监察御史,不过他的性子不大好,以前有些担心触怒殿下。” “性情不好的人,多少是有些能力的人,现在孤这里,最缺的,就是有能力的人。”李承乾轻轻笑笑,然后说道:“族里,孤之前关心的少了些,日后会多注意的。” 武功苏氏,本身人才辈出不说,还有一个苏定方。 苏定方,唐初三大战神之一。 李靖,苏定方,裴行俭。 苏定方曾经是李靖的军前前锋,裴行俭是苏定方的徒弟,一脉相承。 苏定方虽然是冀州人,但却是出身赵郡苏氏,赵郡苏氏的先祖是东汉冀州刺史苏章。 苏淑出身武功苏氏,先祖是西汉平陵侯苏建,而苏章是苏建第九世孙。 虽然血脉渊远,但终究是一家人。 就好像大唐皇室属于陇西李氏,虽然自身不大方便做宰相,但是他们却很喜欢用赵郡李氏子弟做宰相一样。 同一个姓氏,五百年前又是同一个先祖,关系自然亲近。 侯君集,苏定方。 李承乾在黑暗中抬头,若是要用,他自己要用苏定方。 侯君集如今已经是吏部尚书,兼任雍州长史,如今肯定又得到了皇帝的某种许诺,未来或许会因为这些事情,还有贺兰楚石和东宫亲近一些,但他根本信任的还是皇帝。 李承乾冷嘲一声,侯君集如今的处境虽然看似是改变了,但若是当他知道他永远也无法做宰相的时候,他就还是前世那个侯君集。 今夜啊,今夜的事情侯君集看似做的不错,但是皇帝心中究竟会怎么想他还不一定呢。 就比如李泰的事情…… 李承乾轻轻摇头,神色肃然起来。 监国,这并不稀奇,前世在这一年,他也一样得到了监国之权,只是他依旧是橡皮图章罢了。 如今他却是真正的突破了这一层。 如同他自己算计的那样,得到了针对吐蕃人的权力。 当然,也是因为他在针对吐蕃人,所以皇帝才放松了对他的控制。 这里面人心权衡很不容易,但他做到了。 但这个时间不会太长的,青雀什么时候伤势好了,父皇他就会重新关注过去。 这个时间,就是李承乾夯实自己根基的时候。 夜色深沉,李承乾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深深陷入了沉睡之中。 …… 黑暗中,火烛被点燃。 沉睡中的禄东赞第一时间睁开了眼睛,左手在悄无声息间已经握上了刀柄。 这个时候,熟悉的声音在帷帐之外响起:“阿爹,该上朝了。” “钦陵啊!”禄东赞起身的同时,放松的笑了笑,掀开帷帐,禄东赞打了个哈欠,说道:“这才刚睡了两个半时辰。” “阿爹昨夜说了,今日是皇帝宣布赞普和公主大婚之日,不能延误,必须好好准备。”噶尔·钦陵上前,将一把热巾送到了禄东赞的面前,禄东赞接过,细细的擦了一把脸,整个瞬间清醒许多。 这个时候,他才走过去,就着木盆里的热水好好的洗了一把脸,漱了漱口,再擦洗过后,整个人一下子轻松了起来。 “长安的日子,真的是闲适啊!”禄东赞摇摇头,神色肃然起来,侧身看向儿子钦陵,说道:“钦陵,这种生活在长安偶尔过过便好了,不可沉迷。” “喏!”噶尔·钦陵肃然拱手。 “嗯?”禄东赞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噶尔·钦陵这才回过神来,赶紧用吐蕃的方式行礼。 “东西都准备好了吧?”禄东赞神色肃然起来。 “正旦大朝,诸礼已经准备妥当。”噶尔·钦陵神色认真的点点头。 正大大朝,诸番献礼,吐蕃同样要献礼,这是岁礼,是吐蕃献给唐皇,献给整个大唐的岁礼。 和之前禄东赞请命赐公主的聘礼,还有昨夜庆贺皇帝新年的年礼都是不同的,那是他代表自己,代表赞普的私礼。 如今才是正礼,国礼。 “那好,更衣吧。”禄东赞朝着外室走了出去。 噶尔·钦陵稍微犹豫,但还是跟了上去,同时低声说道:“阿爹,有一件事情。” “什么事?”禄东赞任由两名护卫帮自己更衣,目光看向门外的黑暗夜色。 “有两名智苯昨夜出去之后,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噶尔·钦陵刚说完,禄东赞冷冽的目光就看了过来。 智苯,赞普护卫,由吐蕃贵族子弟组成,等同于大唐千牛卫。 “去找他们。”禄东赞压抑着愤怒,咬牙说道:“我们在长安的这段时间,里里外外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我提前就告诉过他们行事要谨慎,不要肆意妄为,这些人难道还不听吗?” “也不是不听。”噶尔·钦陵稍微解释,说道:“儿子已经令他们在昨夜丑时之前回归,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回来。” “你现在去找。”禄东赞直接摆手,重重的说道:“如今大唐皇族权争厉害,我们绝对不能被人利用,万一陷入其中,我们就麻烦了。 尤其别是今日,公主和赞普的婚事就要被抵定了,绝对不能出事。” “是!”噶尔·钦陵拱手,脚步匆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