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大明亮的太极殿中,苏定方神色肃穆的对着丹陛之上的皇帝拱手行礼。 皇帝笑笑点头,摆摆手。 苏定方再度躬身,然后才走向了左侧的空位之中,也就是侯君集的身侧。 肃然正坐,苏定方目光惊讶的看向侯君集。 侯君集轻轻摇头,现在还不是说话的时候。 苏定方转身目光轻轻看向上方,太子坐在平陛左侧,对面坐着魏王妃和魏王世子,晋王和晋阳公主坐在一侧,城阳公主和另外一位…… “诸卿。”皇帝的声音顿时响起,苏定方目光轻轻瞥向上方。 …… 李世民坐在御榻上,满意的看着殿中的所有人,举起酒樽,开口道:“除夕一夜,亲友团聚,欢庆一堂,庆贺新年,来诸卿,朕再敬诸位一杯,愿来年天下安定,丰年有余。” “愿天下安定,丰年有余。”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齐齐拱手,躬身祝愿。 “来人,赐如意钱,同享盛年。”李世民轻轻摆手,一侧的张阿难立刻躬身转身。 下一刻,十几名身材健硕的内侍已经从两侧偏殿而入,两人提一个大箱子,然后走到了殿中每张桌案之前,然后从箱子里捞出一把如意钱,然后直接撒在了桌案上。 李承乾看着张阿难亲自上前,将小半箱子里面的如意钱,倒到了李承乾面前的桌几上,然后才转身到了阎婉那一边。 李承乾转身,对着丹陛上的皇帝轻轻躬身。 如意钱,也叫宫钱。 宫中新年特别铸造的金银如意钱。 和普通的开元通宝一样大小,但其所含的金银之量,都要远超市面上流行的开元通宝。 前面刻贞观重宝四字,背面刻天子万年、天下太平、长命富贵、龙凤呈祥、吉祥如意、福寿康宁等吉语,代表皇帝的一种美好祝愿。 民间认为得到这种如意钱,能够沾一沾皇帝的福运,所以更受追捧。 但可惜,每年能够得到贞观如意钱的人除了朝中的宗室贵戚以外,只有少数幸运的耆老,极少数百姓,还有军中极少数的将士。 李承乾拿起一枚,轻轻抚摸,手感温润舒服,光泽细腻,书体精美,各个细节处都经过了精心的打磨,让人忍不住时时把玩。 好东西啊! …… 禄东赞看着眼前精美的贞观如意钱,也感到无比的惊叹。 这种东西,一枚能抵平常开元通宝上百枚吧。 愣神之间,上面传来了皇帝的声音:“国使。” 禄东赞瞬间回过神来,看向上方,皇帝举着酒樽正笑呵呵的看着他。 禄东赞赶紧举杯,高声:“陛下!” “今夜招待不周,怠慢了。”李世民笑着看向文成公主,说道:“文成,来和朕一起敬国使一杯。” 文成公主躬身,然后站了起来,对着皇帝微微躬身,然后才看向禄东赞。 禄东赞顿时就明白,这位文成公主,即将成为他们赞普的王妃,不,是王后。 李承乾看着禄东赞有些诚惶诚恐的将一杯酒饮尽,不由得轻叹一声,微微低头。 这场婚事,除了没有子嗣,除了松赞早死之外,没有任何的缺点。 松赞足够尊重她,也很爱她,若是这段婚姻能够长久,若是能够有一二子嗣,或许更好, 不知道为什么,李承乾感到一阵难受。 大唐的女子,何时才能够不因为这种事情,被迫嫁入他国。 李承乾转过头,目光冰冷的看向禄东赞。 禄东赞放下酒杯,抬头之间,看到这一幕,莫名的心里一跳,脸上下意识的挤出一丝笑容。 李承乾轻轻冷笑,然后收回了目光。 殿中舞乐再起。 坐在御榻上,皇帝平静的看着这一切,眼神幽深。 …… 恍惚之间,子时已过。 诸王诸公主,还有几位宰相,杜荷,房遗爱等人,还有禄东赞等,已经全部散去了。 再有几个时辰,就是新年正旦大朝了。 李承乾搀扶着苏淑,李象和李厥留在了宫里,他们很早就熬不住睡着了。 走过太极殿,夜色中清冷的冷风扑面而来。 李承乾稍微松了口气,刚要说些什么,突然微微一愣,前方的殿宇太极之下,一道人影正站在那里。 火红的灯笼照亮了面容,赫然正是侯君集。 “殿下。”侯君集对着李承乾认真拱手。 “陈国公。”李承乾轻轻点头,然后目光看向苏淑,说道:“太子妃先回去……” “不必。”侯君集赶紧摆手,然后认真说道:“臣只说一件事情,陛下已经在安排明年……今年四月东巡之事,请殿下做好准备!臣告退。” 侯君集一句话说完,转身便走,不再多说一些。 李承乾的神色严肃起来。 “殿下!”苏淑抬头看向李承乾,满脸不解的问道:“陈国公这是什么意思?” “父皇东巡,孤要监国了。”李承乾轻轻摇头,说道:“走吧,回宫吧,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哦!”苏淑放松了点点头,然后在李承乾的搀扶下朝着承天门而去,她没有注意到李承乾行走之间,神色凝重。 监国,好久远的事情啊! …… 侯君集先一步出了承天门,上马和苏定方一起朝宫外而去。 出了朱雀门,苏定方回头看了皇宫一眼,忍不住的问道:“大帅,此事就这么结束了吗?” “不然呢。”侯君集看了他一眼,然后停下马,目光看向太庙方向:“魏王受鞭六十,陛下的性子你是了解的,说往死里打,绝对会往死里打的。” 苏定方轻轻点头,这一点他可以肯定。 “还有房遗爱,和公主大婚后,原本会被封为右卫中郎将,甚至还在你之上,现在,却要被扔到松州做长史去。”侯君集摇摇头,说道:“唯一可惜的是那两名护卫,要被发配军前,战死为止,如此还不够吗?” 苏定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辩驳,他稍微凝神,说道:“末将原本以为,陛下会轻责魏王,从而重责房遗爱,甚至是处死那两名护卫,来安抚人心,但没有想到,陛下会重责魏王,反而放过房遗爱和那两名护卫。” “你是希望看到房遗爱被废除和公主的婚约?”侯君集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末将不敢,末将只是觉得,眼下这种处置虽然能够说的过去,但是却总是有些不对劲。”苏定方的脸上有些难受,但究竟是哪里难受,他一时也说不出来。 侯君集这个时候,反而平静了下来,他轻轻点头道:“你和本帅的想法类似,本帅原本也以为陛下会轻罪魏王,重责房遗爱和那两名护卫,但本帅从来没有想过,陛下会废除和房家之间的婚约,因为那样一来,房相受创,朝野会动荡的!” “是!”苏定方顿时恍然。 “而且就如今而言,陛下对魏王已经很失望了,接下来东宫将受到更多的信任。”侯君集轻轻看向东宫方向,正是因为皇帝有这样的暗示,侯君集之前才会将监国的事情告诉太子。 相比于太子,魏王实在相差太多了,只要太子的伤腿好了,那么魏王,将永远只是魏王。 “另外。”侯君集猛然转身,目光冰冷的看向苏定方,说道:“有些事情,陛下没有说,但不代表陛下不在意,周苍是金吾卫率,但他却被吐蕃人所收买,去伤害晋王,这件事情真要追究起来,你苏定方也要有重责。” “是!”苏定方顿时凛然起来,拱手道:“末将明白。” “很好,走吧,我们今夜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没有人能随意的插手大唐帝室之争,而毫发无损的。”侯君集神色肃然的转身,立刻朝着雍州官廨而去。 苏定方稍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紧紧跟随。 长安大街之上,即便是新年,在子时之后,人烟也已经少了许多。 骑马狂奔之际,苏定方目光忍不住的看向太庙方向,面色凝重。 陛下对魏王的处罚,真的是处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