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没工夫脱身,要不然我亲自来,你认为,你做的这些我做不来?而且我敢肯定,我会做得比你好!” “东家,您来肯定比我做得更好,这我信。可是,您为什么还要帮手呢?您终究是一个人罢了!”老掌柜的目光直射费扬古。 “你说这些班底是给我建的,但现在,这些人究竟是听我的还是听你的?”费扬古也迎上了老掌柜的目光,两人就这么瞪着。 对视了一阵子,老掌柜嘴唇开始嗫嚅起来,“东家,你还是在怪小老头啊,哈哈。” “你跟我留着一手,我心里不舒服。”费扬古收回了自己的强势气场,重新归于圆润的小胖子。 “东家,还记得当初小老头和您的约定吗?”老掌柜目光逐渐凶戾。 “不为奴,不入旗。”费扬古叹了一口气,“我没把你当成我的奴才。” “这个小老头知道,可小老头心里头仍然不是个滋味。”老掌柜眼神出现一丝浑浊。 “怕以后被人说汉奸?”费扬古毫不犹豫地指出老掌柜心底的最深处顾忌。 “我不是汉奸!我不是汉奸!”老掌柜脸上显露出潮红,压低了声音嘶吼着,有些歇斯底里了。 “可你,现在马车内,坐着的却是满洲贝勒爷!”费扬古步步紧逼。 “你!你!你??????”老掌柜指着费扬古那胖乎乎的脸,双目中居然闪现出血红色。 费扬古知道,此时的老掌柜心中的羞愤和怒火已经达到顶峰,似乎只要再来一把火,他就会崩溃。 可是,他真的会如此简单的崩溃吗? 费扬古第一个不信。 短暂的愤怒后却是极其的平静,似乎刚才只是演戏,老掌柜再次恢复到那种古井无波的状态。 “东家,至于吗?每次见面你都得把小老头激怒,你不是还怕小老头身子骨挺不过吗?” “那是以前,我怕你死,可现在,我巴不得你死。死了,省事儿。” “小老头死了,东家你可什么都得不到哇。” 费扬古再次醒了下鼻涕,“你确定?” 老掌柜沉默了,自己眼前的小东家手段自己是见过的,不声不响就在满洲建起了“大宝”商行,更是玩转朝鲜满洲蒙古三地,甚至那些个手段连自己也叹为观止。 自己在这大明替东家置办下来的产业,真的就掌握在自己手里?依照东家的性子会放任自己如此? 老掌柜目光中闪现出游离,在老掌柜眼里,费扬古是一个可以与自己旗鼓相当的老狐狸,大家都到了一种境界,所以反倒可以露出此时自己的真性情,没必要藏着掖着,因为根本骗不了对方。 “当然,你手段很高明,情愿抑制在大明的产业发展,也要确保这些产业都处在你的掌控中。”费扬古一脸好笑地看着老掌柜,眼神中的嘲讽毫不掩饰。 “你心里有很大的把握,将这些产业全都捏在手里,以此来和我交换!你怕我食言,怕我反悔,你更怕当汉奸!” 老掌柜叹了一口气,显露出一种说不出的萧索之感。 “可是,这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嘛?没有付出,你就别想着获得什么!”费扬古说得斩钉截铁。 老掌柜心里发苦,自己所做的一切,其实只是为了实现自己价值,替这东家在大明打拼产业,也只是为了提高自己的筹码,从而和自己的东家,满洲贝勒爷----费扬古交易罢了。 “东家,你知道我心里有多苦吗?” “我说我知道,你信吗?”费扬古将手绢翻过来,继续醒鼻涕。 “你不懂,我老刘家在这辽东虽然家世不显,但是仍知道什么是忠义!什么是鞑虏异心,豺狼之肺!”老掌柜指着费扬古的面庞就这么直接开喷了。 费扬古用秀绢勉强挡着自己的脸,这老掌柜唾沫星子太重了。这叫什么事儿,这老不死的居然在自己面前骂鞑虏异心?吃错药了? 若是囡囡在这边上,看到了自家主子被一个老头指着鼻子骂,肯定会捂着自己脸惊呼:“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嗯,我知道你知道,然后呢?”费扬古耸了耸肩。 “但是,世上总没有两全的事儿!为了报仇,小老头才给你做事!” “嗯,然后呢?” “小老头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做的事,和我刘氏一门,无关!” “嗯,然后呢?” “我已经被自己把自己逐出刘氏一门了,有凭书为证!” “嗯,然后呢。” “我身上的污浊气,是不会玷污了我刘氏一门百年名声!” “嗯,然后呢?” ?????? 老掌柜说着说着说不动了,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有种解脱,也有点怅然,不过自己肚子里的抑郁被费扬古一个有一个“嗯,然后呢”给排出去了,绝对有“泻药”的效果。通了心中的“便秘”,身子都轻松了。 费扬古也不说话,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其实,自己眼前这个老人家的心情,他懂,是的,他懂。这个世上,有谁比他更懂这种感觉? 自己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枭雄,冷血枭雄。 可是,前世证明,自己错了,自己错在妇人之仁!自己败在妇人之仁上! 这一世,原本以为可以吸取教训,变得更加冷血。可是,他又错了! 若是自己真正可以做到冷血,自己又为何去见那满桂,因为他想知道满桂究竟是怎么想的,是的,他内心渴望得到答案,无论自己费劲,都无法压制自己内心。 “老爷,这趟粮运好了,咱们该回城了。”车夫支应了一声,整个马车就开始缓缓动了起来。 “东家,这是咱们第几次吵了?”老掌柜的枯瘦的身体随着马车的抖动也晃动起来,活像风中残烛。却仍然挣扎着自己地一口气。 “七八次有了吧,你每次都被我气得吹胡子瞪眼。” “哈哈,其实,说真心话,每次和东家您吵一下,这心里,反而好受多了。” 刚才还针锋相对的两个人,此刻又开始了叙旧,狐狸的世界总是那么奇特。 “我是怕你被这一口郁郁之气憋死!” “仇没报,我,不敢死!”老掌柜眼中那一丝浑浊瞬间敛去,有的只是清晰,对仇恨的刻骨铭心。 “我答应你的事,不会变,但你答应我的呢?” “也不会变!”一提到报仇的事,老掌柜整个人就陷入了亢奋状态。 “我只是提醒你,你再这么束手束脚,担心我从你背后摘桃子,什么事儿都不敢干,可能就错过机会了。” “什么!东家,你是说??????” “十个月内,那人必死!前提是,你得给我足够的东西,你得拿同等价值的东西,换那人的死!” “十个月,小老头打包票给东家另一个大宝!”老掌柜低下了头,“并且我之一门,日后奉东家为主上!” 费扬古笑而不语,这老掌柜明明全族已遭屠戮,何来一门?一个可怜的老汉,总是将自己的家族带在身上,带在心里,故意活在自己的幻想里。这是何等的无奈。 他的生命意义,也只是为了复仇罢了。每天他忍受的是灭族之痛,以及背负汉奸压力的痛楚,却仍要打理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事物,因为这些才是他存在的根本,也是他复仇的根本! “老爷,到城门口了,进城了。”车夫再一次喊道。 “东家,你去哪儿?” “算了,我去你那儿住的话,肯定天天和你吵架,到前面聚贤居放我下来,我自己回去。” “呵呵,好的。”老掌柜也不做什么虚套的挽留。 ?????? “大人,你醒了啊?” “干他奶奶的,头好痛。”满桂在张虎的扶持下勉强坐了起来。发现自己等人还在这关王庙内。 “大人,你都睡了一天了。”张虎递上来水袋。 满桂接过水袋,就是猛灌一气,之前吃了太多肉喝了太多酒,又昏睡了一天,嘴里早就干的冒火了。 “噗!” 满桂将嘴里的水全都喷了出来,正好淋了张虎一脸。 “干他奶奶的,这水怎么是苦的?” “大人,这里面不是水,是药。”张虎用袖口擦了擦脸。 “你们哪里弄得药?”满桂懵了,这破关王庙旁边还能找到郎中? “大人,是那个小胖子留的,说是等大人醒来后,给您喝,去晕安神的。末将之前自己喝了些,没毒。这才敢给大人喝。” 满桂砸吧砸吧了嘴,“那小胖子呢?” “他们说用您的命换条出路,末将就答应了。然后他们就这么把大人您放下了。咱辽东汉子也是一口唾沫一个钉,末将就擅自放他们走了,求大人治罪。” “治你奶奶的罪,这事儿又不怪你,老子我在他们手上嘛。”说完,满桂再次举起水袋,皱着眉头,将这“苦水”都喝了。 “大人,圣旨下来了,准许我们进城休整。休整完后就让我们守德胜门。” “守吧,守吧,就让儿郎们在这城外和鞑子拼光了拉倒!”满桂将这水袋狠狠地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