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人共处一室和女生就有所不同,男人作为雄性动物,领地意识非常强,这不仅包括了物理意义上的地盘,还包括了思想领域的“地盘”。 正所谓“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尤其是穆阳和房铭两人,更是如此。 两人都来自外地,都是本科毕业,也都在深圳从事着服务行业的低端工作,再加上两人原本就是各自因自身的利益而走到一起的临时舍友,本身能够相处到如此程度就已经实属不易,但依然避免不了“雄性动物地盘意识”的暗流涌动。 这不,自打被房铭嘲讽也好,羡慕也罢地挂在嘴上鼓动去“吃软饭”,穆阳总归是要进行一些“还击”的。 别说他还没有这个想法,就算是有,那也不能捏着鼻子认呢,“吃软饭”这个词在穆阳看来,简直就是对雄性意识的阉割,他年轻气盛,正是处在气吞山河自觉一切皆有可能的年纪,这个“苍蝇”令他无法下咽。 瞅准一个机会,他就要反击。 这不,功夫不负用心人,这个机会让他遇到了。 打扫卫生的时候穆阳发现,房铭其实是一名高材生,而且,他毕业之后就在一家大型高新技术企业里工作,还从事的是技术员工作,负责的是质量控制与检测。 也就是说,这跟之前房铭告诉他的出身有很大的出入。 房铭之前讲,他做过白领,没有卷过同行,为了增加收入晚上兼职送外卖,结果白天打瞌睡给发现,他一怒之下辞职干起了全职快递小哥。 而实际上,房铭所在的行业是通信智能终端,也就是手机制造,这几年随着市场趋于饱和以及消费者对电子产品更新换代需求的放缓,再加上行业竞争激烈,房铭上班的企业就越来越卷不动了,这才有了他房铭晚上去兼职的行为。 “房铭为什么要瞒着我这些,而是归因到自己的精力有限上呢?”穆阳思来想去,就将这件事自然地和房铭“鼓动”他“吃软饭”结合起来,“他不是朋友,是存心要看我笑话,你给我等着,房铭!” 终于,趁着房铭在家的时候,穆阳找他谈心。 穆阳请他吃西瓜。 “哟,不愧是参加工作的人了,都有钱吃西瓜了,不错。”房铭略带揶揄地说。 本来这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玩笑,穆阳借题发挥起来。“人家都是吃人家的嘴短,你倒好,你吃我的还笑话我。” 本来,这也是句玩笑。 “雄性动物地盘意识”在作祟,两人开始了较量,扯着扯着,穆阳就提到了自己预支两个月房租等于是在帮助房铭的事情,如果不是这件事,他早就去住员工宿舍了,也就不存在受房铭的耻笑“吃软饭”。 房铭惊呆了。 “你以为我是耻笑你?”房铭说,“卧槽,兄弟,我是羡慕你!” “少扯,”穆阳不听,“你满嘴没真话,喏,你明明是高材生还当过月入过万的技术员,这些事你都瞒着呢!” 说着,穆阳将坐垫底下掖着的房铭装有当年资料的透明塑料袋抖落出来,里头有工牌、工资条…… 房铭看看这些“证据”又看看穆阳,迅速反思了一下自己,立刻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原来对一个山东人来说,不坦诚就意味着不够义气,不够义气就意味着不可交往,而不可交往的人,怎么能忍受他的冷嘲热讽? 问题还是出现在了“吃软饭”这件事上,在穆阳看来,这等于是羞辱。 房铭将啃完的西瓜皮放下,擦擦嘴,道:“兄弟,我说实话,我错了,我不该拿你和林嘉怡的事情开玩笑,你不是吃软饭的人,我收回我的话,我保证,我今后再也不说你是吃软饭的了。” “不是,”穆阳见房铭还算识相,也就诚恳起来,“我们既然是兄弟,总得是见得对方好起来的吧?这才是重点。且不说我跟林嘉怡如何,就拿我对你来说,你跟小乔的事,我嘲笑过你?” “这倒是,没有。”房铭认真地听。 “同理心啊,你不能总是吃软饭吃软饭的挂在嘴上,你说多了,我就以为你是见不得我好,我要是产生了逆反心理,真的去和林嘉怡好上了,我可真就是成了吃软饭的了。” 房铭憋不住笑了,道:“兄弟,你言重了,首先我声明,要是我有这个机会,我就去吃软饭,没跑。其次,我说句对不起,我没考虑到你的感受,另外,我深深地检讨自己,确实,我羡慕你。但是,但是!” 房铭生怕自己被穆阳打断,他要说最后一句重点:“我可摸着良心说,我没有想过你过得不好才好,真心话!” 穆阳这才气消,算是从此之后耳根能够清净了。 但总归要找个台阶下,穆阳说:“那我也挺替你惋惜的,明明是高材生,却……哎,希望有一天你能东山再起!” “兄弟,你是我在深圳以来遇到过的最实在的一个人,”房铭拍拍穆阳,道:“你很与众不同,你能心里有别人,为别人着想,这十分难得。” “哎,别给我扣高帽。”穆阳笑着拨开房铭的手。 两个男人的感情反而加深了一些,看来“雄性动物地盘意识”也能增益而不是争斗。 “说到这个话题,我也开诚布公地说,其实深圳,远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它看上去繁华,看上去机会多多,看上去搞钱氛围好,其实,它的竞争很残酷,它的迭代相当地快,在这里闯荡,你停不下来的,就像一只无脚鸟,得不停地飞。” 穆阳听到这番房铭的肺腑之言,不由地问:“你呢?准备做一辈子的快递员?” “嗤!”房铭苦笑,“当然不想,但是得先确保自己活下去。” “说得好!”穆阳点赞,“一息尚存奋斗不已,谁叫这里是深圳呢!” 两人越聊越投机,房铭起身取酒,穆阳继续吃瓜。 “哎,你在这里有没有什么亲戚啥的?”穆阳又问。 “有啊,好几个呢。”房铭说,“不光有亲戚,还有老乡,也有发小。” “那怎么不见你们平日联系?” “都各忙各的,在深圳,想聚一次还不如过年回老家聚一次来得靠谱。”房铭说,“时间就是金钱,是深圳人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放眼全中国,在讲效率和务实这块,深圳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那该联系的时候总归要联系一下,说不定就能有机会了呢?”穆阳道。 “这跟你老家就不同了,在深圳,你大可放一百个心,人与人的交往都是事上交,没事的时候绝对不联系,根本不存在维系关系的烦恼,这就少了很多的维系关系的成本,这也是深圳为什么吸引如此之多外地人的原因之一。” 听了房铭的话,穆阳对深圳的认识又加深三分。 “再说,你跑步时一定看到过路边有很多的僵尸车,就是那种万年不动还罩着车衣的车,有的还直接停在荒郊野径上,你知道为什么吗?”房铭一喝酒话匣子就开了。 “为什么?” “它们的使命就一年一次,过年回老家装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