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听柳江提起自己的父母。 “他那时候跟现在不太一样,也不算优等生,你知道他为什么读艺术高中吗?”他转头看我。 我摇摇头。 我只知道顾童宇比我们大好几岁却还在读高三。 “因为他曾经打群架,害的一个学生精神失常了,那之后我们两家也不怎么往来了——其实在那之前他和父母就几乎断绝联系了,差不多一年前,他父母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让他把小时候的特长捡起来,去艺术高中混两年,然后出国。” 然后他意料之中地开始装乖了。 其实装乖一直是他的特长,让老师和家长喜欢,却在背地里让所有学生闻风丧胆。 果不其然,我说为什么第一眼看他有种对于同类的厌恶。 原来说到底我们是一种人——但我不至于有他恶劣。 坐在窗户边,我忽然想起了我刚转过来时,被秦博文堵在男厕所里的事。他那时候就跟我提过顾童宇。 柳江等待着我的沉默,接着跟我说:“你是不是早就听过我和他之间的传言了?” 我赶忙摇头,片刻之后,又点头。 他并没有怪罪我没法自洽的反应,反而是一副早知如此的漠然,他把最后一点烟掐灭在烟灰缸里,继续把下巴枕在胳膊上。 “我早就知道了。”他的声音闷闷的,“他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我的。” 柳江告诉我,他们之间的关系曾经亲密过,在他迈入青春期之前。 好像每个人童年到少年的成长区间里总会有个年纪稍长于自己的同辈,他或她会承载些和那些年纪有关的特殊记忆,但柳江有关于顾童宇的记忆在迈入青春期之后中止了,原因很特殊。 “我觉得他对我的态度有些奇怪。”柳江说。 总结下来就是明明心理距离远了,还非要在长辈面前保持儿时关照后辈的态度,但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柳江却无时无刻不觉得他有种别扭感。 “忽冷忽热,说话态度有时会阴阳怪气,不通的道理硬讲,有时还会跟来找我的朋友发脾气。” 柳江回忆着,又想去拿烟,我适时把刚剥了糖纸的棒棒糖塞到他嘴边,他垂眼瞅了一秒,然后顺理成章用嘴接走了。 “我觉得他好像变了,就主动和他疏远了,但我们家里人又很熟,逢年过节总会见面,他的情绪时好时坏,也总做些奇怪的事情。” 我听着他的回忆,脑子里的可能性千变万化的,接着我问他:“他做的事情都是什么样的?” “很奇怪,很难说。”柳江把嘴里的棒棒糖换一边叼着,“但真的有实际影响的就是今年这事。” 然后他忽然问我:“你说,我是不是做什么事让他不开心了——我真这么讨人厌的吗?” 如果要是在青春期,我肯定一口咬定这就是烦死你了,但活过二十六岁,我发觉人的情感有时候是往对立面走的。 “恰恰相反,”我回他,“他可能是在逼你喜欢他。” 空气忽然安静,我听见了柳江嘴里棒棒糖碎裂的声音。 如此一来,一切都说的通了。 从小没被好好教育过爱的孩子会这样,他们会以为人生的所得向来都靠奋力表现,不可以张嘴要,不可以主动说,如果别人不给那就是不行。 无论是喜欢也好,赞美也罢,这些东西都是别人主动给予的,如果他们没给,那就是你表现得还不到位。 正因为有这种思想在,他们对于他们想要的东西不会名正言顺地去争取,去赢得,反而是变相用一种提醒别人赠予的方式来索要。 我早就应该猜到顾童宇喜欢他——只是这种喜欢顾童宇绝对不会说出口,也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但说到底,顾童宇甚至可能不觉得自己是同性恋。 怪。 我是说他这人怪,但也怪可怜的。 我也遇到过这种人,初中班里有个女孩就这么喜欢我,出于礼貌和尊重我下课绕着她们班走,第二天听她在班级门口说我害羞了,故意躲着她不见。 所以我很熟悉这种套路,我对柳江说:“他甚至在等你主动表白。” 柳江忽然把声音放大:“谁家要人跟自己表白还要反过来折磨人家啊!” 说着他把嘴里糖棍一甩:“况且我也不喜欢他,一点儿都不喜欢!” 他说的是超越朋友层面上的喜欢。 我窃喜。 但我也不喜,我知道任谁遇到这些事情都不会开心。 太阳快要落下去了,敞开的窗口吹进晚风,薄纱窗帘鼓起来,在我脸侧抚弄着。 我一把将窗帘推远,问柳江:“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什么什么打算?”柳江反问我。 我一时无话:“要期末考试了,你什么打算?” “我不想考了。”他十分潇洒。 当然,别人说不想考了是气话,柳江说不想考了,是真的不会去考了。 我把脸转向他:“那考完试以后的暑假,我可以经常来找你吗?” 柳江正拿着一块鸡叉骨往嘴里送,听见我的话,手就顿在了嘴边,张着嘴,看似思考,实则大脑空空。 “好了,你别想了。”我打断他,“我就当你默认了,暑假我来找你。” “好啊。”他说。 我俩总这样,明明大事在眼前吊着,我俩非要计划大事成了之后怎么玩。 不行,不能这样,我要暑假过来找他可是有道理的! 抵消人对喜欢的别扭渴求,方法就是给他找一个讨厌的直接诉求,我心大,这个直接的讨厌对象我来当。 而且我这人,最善于让人讨厌了。 那天我没有在柳江家里住,原因很简单,我爸妈似乎发现了我的夜不归宿。 不过我还不至于傻到什么手段都不做就直接夜不归宿,每次决定夜不归宿以前,我都偷偷把公寓里的摄像头后台重置,这会导致我爸妈那边的信号断联,只显示摄像头不可用。 某天周末的家族聚餐上,我妈忽然向我提起了此事。 她说:“你要是想谈恋爱,就要谈门当户对的女孩,好不好看不重要,谈吐、教养、家境,这些才是注意的。” 彼时我们正在吃最后一道收尾甜点,我以为我妈碳水吃多了犯困了,囫囵着答应,不过我妈还在接着说。 “你们要是发展到要同居的程度呢,就带过来让我们看一眼,没必要藏着掖着的,是吧?” 我震惊,我爸从始至终没开口,低头把他那一份冰淇淋挖得火光四溅,我抬起头来,满脸写着不解:“妈,你说啥呢?” 我妈手一抱,一脸看透一切:“别以为能瞒住我,那几天摄像头断电,你指不定瞒着我干什么呢?” 我爸终于坐不住了,他反驳:“我看你就是想太多了,后台我不都给你看了吗,就是断电!” 我妈有种精英人士专属的被迫害妄想症,事实道理摆在面前后,她也总喜欢往想象力独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