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八日晚,亥时四刻(22点)。 “国公爷,据刚才的探报,圣上领王承恩已奔煤山方向去了!” 京城德胜门,中军大帐内,朱纯臣手持象牙小箸,正精细拨弄着眼前的清蒸西湖桂鱼,缓缓夹一小撮,放入嘴里。 从旁侍立说话的正是其心腹军机参谋邬(u)道全。 “恩,大明朝啊,大势已去矣” “思益(邬道全,字思益)呀,你说眼下的时局,大明可还有救否?” 朱纯臣停箸,自摆出一副怅然若失状。 “嘿嘿,国公爷,大明的病,不在表而在里,深入骨髓病入膏肓,您老救不活他!” 说着,邬道全躬着身子偷眼狡黠地又瞄了朱纯臣一眼。 “依我说,您还是不要再犹豫了。” “李自成托人又送来了新的劝降帖,您提的条件,他大致满足,已是很大让步了。” “如再拖,恐横生枝节,反而不美!” 谈及此处,朱纯臣忽地睁大双眸,抬手止住邬道全言语,并紧张地向帐外瞧了瞧。 半晌,其才缓缓长舒了口气。 “思益(邬道全)啊,你跟我多少年啦?”朱纯臣问。 “回国公爷的话,整二十年啦!”邬道全回。 “二十年啦,你应该懂我的心思。” “我朱纯臣再不济,祖上也曾是靖难的名将。降敌?唉,万不得已,实非我所愿呐。” “你说,现下我既手握太子,又得崇祯敕谕托孤,如果” 朱纯臣心思游移不定,皱着眉欲与邬道全商议。 可其话还未说尽,邬道全却立即摇头打断了他的言语。 “哎呦,我的国公爷呀,此一时彼一时啦!” “我明白您的意思,圣上嘛,是绝不会南撤的,对咱来说已毫无价值。” “太子年少,十五岁不谙世事,养于深宫妇人之手,您是寻思可否城破时挟太子突围,赶赴南京另立朝廷?!” “届时,如能成个南北朝,您护国拥立之功,不仅全身而退脱离了险境,又可保祖上几代之名声!” “再者,到时如还想进取,挟天子以令诸候,也不是不可能哒!” “爷呀,我猜的对与不对?” 邬道全一语中的,直戳要害,已然猜进了朱纯臣心坎里。 朱纯臣见状,惨笑着挠了挠头,并不否认。 “可眼下的北方,整个黄淮以北,几近沦陷!” “流贼声势滔天,兵强马壮的,老爷您就算出得了北京城,此去南京,迢迢几千里,您要如何才能突破那层层封锁呀!” “当然,还有水路,滦州府吴三桂就在那里屯兵!” “可吴三桂号称手握5万关宁铁骑,您奔他去,您就不怕肉包子打狗,一去” “唉!” 邬道全痛陈利害,苦劝着。 “思益(邬道全),我何尝不知这些要害?” “可降了李自成,他就真的会兑现承诺吗?” “许我一世荣华富贵,哼!” “那劝降帖你也瞧了,只字不提兵权交割问题!” “恐怕果真降了他,我连领兵自立,镇守一方的可能性都没有啦!” “还谈条件,怎么谈?他的话能当个真吗?” 朱纯臣挑眉一摊手,观去竟似有一肚子委屈。 奸佞卖国他不论,重利轻义,为肥己而窃国,却是把好手,实乃大奸巨贼也! “国公爷,权宜之计,这不也是没办法” 邬道全私下亦收受了闯贼不少金银物,端得一副忠肠,却也是个阴邪小人罢了。 就在其话还未完时,忽地,帐外有人影浮动! “谁?!”邬道全大喝。 “参见督军!”神机营左营副将面露迟疑,听声赶忙进帐来参拜。 “哦?是刘副将啊,何事?”朱纯臣一捋胡子,端着做派问道。 “禀,禀总督军,是萧将军所部之事。” “就在一刻钟前,萧靖川的副手孙培忠拿着腰牌,暗调了萧将军本部500精兵。” “萧将军素来行事果决,或有其他安排亦未可知,所以末将不敢阻拦。” “可我左右思忖下,既督军就在帐中,索性前来报备一二,也不失御下之责” 这刘副将乃萧靖川顶头上司,这要搁别人暗调兵马,他岂肯轻纵,但这萧靖川背后不是朱纯臣嘛,所以刘副将行事言辞如此小心,便可理解了。 “暗调本部兵马?” “好啦,我知道了,你先行下去吧!” 朱纯臣凝眉不解,摆手叫刘副将退出去。 待那人走后,邬道全从旁搭言。 “这萧靖川最近半月行事颇有古怪啊!” “国公爷,瞧您这表情,看来暗调兵马您也不知。” “眼下敌我态势剑拔弩张的,他调动兵马意欲何为呢?” 朱纯臣叹了口气,沉吟不语良久。 片刻后,其似突然想到了些什么,腾地站起身,行至卧榻旁,在柜子中一阵翻找。 “坏了!” “这个逆子!” “恩?何事如此惊慌?”邬道全亦跟到榻前。 “我与李自成之前来往书信就放在这锦匣之内,现在不见了!” “我这里间卧榻除了你我,只有那个孽障曾进来过。” 朱纯臣如此一说,邬道全亦大惊失色。 “国公爷,这小子拿了你的书信,又暗调了兵马,难,难道去找圣上了吗?” “这,这可如何是好!”邬道全急得跺起脚来。 “思益(邬道全),别慌!” “让我想想,想想” “你刚说探报回报,圣上不是已经去煤山方向了嘛!” “如此的话,那孽障或许一时半刻也难成事。” “你现在速去安排,叫城中巡防营全部上街,抓捕萧靖川及其党羽!” “如有抵抗,就地诛杀!” “还有,派人去宫中探探情况,如见萧靖川亦尽快拿下!” “思益,这逆子误我呀!” 谈及此处,朱纯臣一副悔恨非常的模样。 “思益,办完这些,就准备尽快推进献城降顺的事宜吧!” “迟则生变,迟则生变呐!” 语毕,邬道全亦不敢稍有怠慢,赶忙领命朝帐外奔去! “等下,等下!” “还有,派人回府一趟,看太子有无闪失,无论降与不降,手里攥着太子总会多些筹码的,快去,再带一队巡防营去,就守在府外!”朱纯臣追言。 “是,小的明白!”邬道全答。 言罢,那邬道全疾步出帐,火速办差而去。 帐中只留朱纯臣一个,一屁股重新坐回大案前。 其怔了片刻,越想越气,直到怒不可遏,遂一把掀翻了身前桌案,酒水菜肴,杯盏碗碟四下散落打碎了一地,将帐内捣地一片狼藉。 半刻钟前,成国公府外,仁寿坊暗巷中。 “老萧,府外接应的人呐?”邱致中小声探问。 咻! 萧靖川一个唿哨,不远处暗影中突然有两个人影朝这边窜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