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大队长家的大儿子国兴就来了家里，在外头喊苗丫娘。 夏国兴拉着自行车在外头等着，好一会后,门开了。 他转头看去，说：“我爹让我去青源……” 可在看到开门的人是谁后,夏国兴声音戛然而止。 他惊愕地看着面前的人，问：“向东你啥时候回来的？！” 沈靳：“昨天就回来了，叔大概是听岔了，听成今天了。” 夏国兴闻言，忽然笑了：“我爹竟然都会出错。” 他看着好像瘦了一圈的沈靳,说：“既然你回来了,我也不用去接你了，那我回去上工了。” 沈靳：“等等,把自行车借我，我得去公安局一趟。” 夏国兴：“咋的还要去公安局？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沈靳：“有点事,借自行车的钱,还自行车时我再拿过去。” 夏国兴把自行车的脚架踢了下来：“都行，我就先回去了。” 夏国兴离开后，沈靳把自行车推回了院子里。 苏窈正从屋子里出来，看到他推着自行车进院子,说：“确定去县里了？” 沈靳点了点头。 昨晚躺下后,苏窈就和沈靳说他要是衡量过，觉得可以去的话,那就去吧。 至于是谁介绍的，他们俩反倒没那么在意。 谢东伟想补偿，苏窈觉得她和沈靳都不会傻得为了骨气而拒绝呢。 吃了早饭后，沈靳推着自行车送苏窈去上工,天太冷了，俩孩子就留在家里。 生产队的人看到沈靳，惊讶归惊讶，但还是向他打了招呼。 “向东回来啦。” “向东要去上工了么？” 沈靳也有所回应，说今天先不上工。 苏窈低声和他说：“怎么感觉你被抓了一回，这些人反倒对你亲近了不少？” 她还以为沈靳有点子成分在，都会避而远之呢。 沈靳：“不是和我亲近，是因为你的缘故。” 苏窈不解：“怎么说？” 沈靳：“那李家父子被我折腾得什么都说了，包括整个生产队合起伙来抓他们俩的事。” “因为你的事而团结，加上你的人缘好，所以他们才愿意给我一点善意。” 他的判断，苏窈有些怀疑：“不至于吧，我还没那么大的人格魅力呢。” 沈靳看向她：“你还是小瞧了你自己，你的人格魅力原比你自己以为的要大，影响也更大。” 苏窈睨了他一眼，调侃道：“劳改了三个月，怎么越来越会说话了？” 沈靳眉尾挑了挑，说：“我说的是实话，难不成你觉得我油嘴滑舌？” 苏窈敷衍地点头：“是是是，你说的是实话，是我不知好歹了。” 沈靳：…… 他想着她怎么样都会顺着他三天，不说嘘寒问暖，但起码不会怼他， 但显然只有昨天半天。 走到了生产队大榕树下，夏大队长看到了沈靳，走了过来，问：“咋的还要去公安局，是要去报备？” 沈靳摇了摇头：“公安局的一个同志给我介绍了临时装卸工，我现在是去城里应聘。” 大队长闻言，一喜：“这是好事呀，就算是临时的，也比这会上工挣得多。” 年底了，生产队里也没什么活做了，再过七八天分了粮食后，也用不了那么多人上工了，一些人就搁家里猫冬。 沈靳：“也不知道能不能应聘上呢。” 大队长拍了拍他的后背，说：“这结实着呢，又高又壮，有眼的都知道要你。” 苏窈上下打量了一眼穿着宽松衣服的沈靳。 高她是看出来了，但又是从哪里看得来出来壮的？ 她视线落在大队长打过的后肩，这摸一摸就能摸到肌肉吗？ 苏窈胡思乱想的时候，沈靳转回头看向她：“我先去了，晚点回来。” 苏窈点了点头：“去吧。” 沈靳骑着自行车就走了，苏窈继续去仓库上工。 沈靳和谢东伟约好了，今天上午九点在国营大食堂外头碰头。 国营大食堂上挂了一个大挂钟，能看得到时间。 沈靳看了眼时间，才八点，他就去了一趟以前夏老四住过的胡同。 到了住过的宅子，敲了一会后，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谁呀！？” 沈靳低声应道：“老四。” 里头安静了一会，院门才慢慢打开，探出了六子的脑袋。 六子看到沈靳，瞪大了双眼，说：“四哥你不是被……”声音骤然小了：“不是被抓了吗？” 沈靳：“当盲流被抓了，劳改三个月。” 六子一脸懵的“啊”了一声，声音小得不能再小：“咋不是投机倒把？” 沈靳耸了耸肩：“运气好。” 六子不可思议：“那天明明就是来抓投机倒把的，我运气好躲过了，但我听说你被抓了，不是投机倒把抓你做什么？” 沈靳：“谁知道呢。” 他又说：“我来找你，是想问你，以后去哪找你。” 六子左右看了眼，然后附到沈靳耳边说了几个地方。 “春节什么肉呀，果蔬和山货都缺，还能买得起价钱，四哥你要是有这些货的话，直接给我送到这里来。” 沈靳点了点头：“行，就这么说定了，我有事就先走了。” 沈靳离开后，六子嘀咕道：“说运气好，这运气也太好了，就是被冤枉的也没那么容易改成盲流。” 琢磨到了后头，六子倏地恍然了过来——这四哥肯定是上头有人！ 沈靳回到国营大食堂的时候，才八点四十多，他也就继续在外头等着。 八点五十多的时候，谢东伟才出现。 看到沈靳，他既意外，又不意外。 要养家的人，不会执拗那点骨气。 两个人没什么交情，甚至还有一点过节，所以也没寒暄，更没有多余的唠嗑。 谢东伟走近后，直接和沈靳说：“跟我来吧。” 两个人一路无话，快到运输队时，谢东伟说：“你的情况我都已经和运输队的队长说了，他也很明确的表示，他那里不要偷奸耍滑的，所以你自己看着办。” 国营运输队管整个县，乃至所有公社，还有外县外省的运输。 逢年过节前，是运输队最忙的时候，装卸工往往不够用，都是运输队来招。 沈靳淡淡地“嗯”了一声。 谢东伟继续道：“如果表现好了，之后有临时工的工作也会继续找你。” 沈靳已经只是“嗯”了一声，谢东伟心想要不是要交代一些事情，他还挺不想和他说话的。 找到了办公室，运输队的大队长是个健壮的中年人。 谢东伟和运输队的陈大队长介绍了一下沈靳。 陈大队长走到沈靳跟前，围着一个圈上下打量了一下，然后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臂，点了点头，说：“还挺结实的，但我这要干的是力气活，结实是没用的。” 他指了指办公室里的一个大木箱：“把那个沙袋搬到门口，再搬回去。” 为了筛选了滥竽充数的，每个来应聘装卸工的，都是这么个流程，倒不算是特意为难。 沈靳微微拧眉，也没说话，上去就直接把沙袋扛到了肩头上，然后再稳当地扛了回去。 别的不说，在农场劳动了三个月，沈靳的力气都大了很多。 陈大队长点了头：“是有一把子力气的。” 简单的考核通过了，陈大队长就把待遇简单说了一下。 “运输队包吃包住，工钱一天一块五，有货就要去装，不论时间。晚上要装车，你今天要是下午能过来报到，工钱能算半天的。” 沈靳：“我今天下午能来报道。” 陈大队长：“下午来报到的时候，记得带上生产队大队长的证明，证明他知道这件事，也同意你来上工。” 沈靳应了声。 这事就这么成了，前后不用十分钟。 等出了运输队，谢东伟和沈靳说：“这没什么事了，我走了。” 他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忽然停下了脚步，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后又转回头看向沈靳。 沈靳挑眉：“还有事？” 谢东伟走了回来，说：“五年前我去夏阳生产队见李春华同志，是我糊涂冒失了。但我和她是清清白白的，就是在杨树生产队的时候，也没处过对象，只是我和大多数的男青年一样，对她有所好感。” 沈靳默了一会，为了不让这糊涂玩意再把矛头对向自己，他也就只能是多应付了一会。 沈靳：“我以前也糊涂过，但想开了，我现在就想和我媳妇好好过日子。” 说到这，他微眯眼：“那是我媳妇，你别再把心思放到她身上了。” 谢东伟听前半段还挺好的，后半段直接黑了脸：“我心思正得很！你这思想龌龊，要不得！” 沈靳：“心思正，那自然是最好。” 谢东伟也不再和他废话了，转身就大步离开了。 沈靳则若有所思地看着谢东伟离开的背影。 沈靳是担心的。 担心以李春华的皮囊，再加上苏窈的人格魅力，会让谢东伟再次动心。 但好在谢东伟都是有妻子的人了，只要不想自毁前程，都不会对以前的李春华，也就是现在的苏窈再动心思。 沈靳也转身，骑上自行车与谢东伟往相反的方向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