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出《尘埃落定》的阿来,文章多次入选过高考的理解。 他讲过个故事,说自己侄女上初中,正在写作业,刚好语文作业有阿来文章的理解,就想请教一下作者本人。 阿来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毕竟是自己写的东西。 结果理解发过来之后,看着题目,他愣住了,卷子上的题目,他一个都不会。 有了他这个前车之鉴,江弦不会朱虹问的题目,也是不会的理直气壮。 “命题人出题的时候又没问我,谁知道我写的时候的想法和出题人设置的答案一样不一样。” 朱虹听了他的话,眼神中闪过一丝明悟,嘟囔说:“总算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古诗词和已故作家的作品被出成理解了” “说什么傻话。”朱琳拍她屁股一下。 弄清楚这事,江弦又去了《京城文学》,找到王濛喝上了茶。 “学生们才刚考完,这才只是个开始。” 王濛笑着说,“江弦,接下来你就等着各家编辑部联系你吧,光是转载费就够你赚上一笔了。” 王濛虽然语气中带着调侃,但说的也是事实。 接下来的时间里,江弦的各篇恐怕都会受到高考生们的关注,每篇有可能被当作考题的文章都会被老师和高考生放大来剖析。 随着文章热度、销量的上升,报纸、期刊的转载自然是少不了的。 可以说,历经此事以后,江弦的地位又和以前不同了。 别看他的每篇文章都能在读者群体当中引起轰动,真要说起普及性,还是仅限于读者群体,影响力不至于大到哪去。 但如今一切都有所不同。 这回的高考考了他,下回高考万一还考呢? 今年的高考考了他,明年高考万一还考呢? 你就说你准备不准备吧。 这就意味着,今后几年里,对于每一名参加高考的学生来说,江弦这位作家都将是他们耳熟能详的名字。 这对于江弦来说,名气的提升、文章被关注固然都是好事。 只是 他无奈的叹息一声。 能赚到稿费固然是好,不过学生们那边对他的怨念恐怕也很深重啊。 他明明是人见人爱的人气作家,偏偏要闹得学生们对他又爱又恨。 天杀的命题人! 此后几天,正如王濛所预料的一般,江弦收到了好几家报纸和杂志的电话,有些编辑甚至直接找上门,都要转载《褐变的荔枝》这篇。 《褐变的荔枝》字数不多,七万多字,转载一次稿酬也不过才700多块。 结果凭借着这次的转载,江弦愣是收获了五千多块的稿费,堪比他发表一部50万字长篇。 朱琳惊讶不已,如此高频率的转载,算是直接把买翠花胡同那院子的钱给赚回来了。 除去最受关注的《褐变的荔枝》,江弦其他有可能成为考试内容的,也受到了各家报纸、期刊的青睐。 几篇发表已久的,又开始不断的为他创造稿费。 到了月末,江弦去交个人所得税,工作人员一算。 11543。 处于9001至12000元的第6级,要交足足40的个税。 就差一点,就到了最后的第7级了,第7级是全月收入额12001元以上的部分,交45。 工作人员给他开纳税账单的时候,问他收入来源,江弦老老实实的回答。 “稿酬。” “什么?” 这可把人家小姑娘吓了一跳,跟看怪物似得看着他。 人小姑娘工作时间不短,改开以来,也算是长了见识,见过开饭馆的、修车的、卖衣服的,连卖大碗茶的都有。 稿酬的还是第一个。 一个月一万多块。 小姑娘忍不住咂舌。 她十年的工资加起来也没这么多啊。 在这个个体户才刚刚出现的年代,中国人的生活方式和经济观念还仍旧是改开前的那一套,对财富的追求是保守的、被压抑的。 如今这样巨大的收入差距摆在人家小姑娘面前,这种直观的财富刺激,她内心层面对世界的理解都在逐渐的坍缩重建。 江弦并不关心这些,时代的洪流注定会改变每一个人的精神面貌,他很有自知之明,他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粒砂子罢了。 “这钱存着也是存着,拿来给家里改善改善生活。”江弦提议说。 朱琳立马心疼起刚拿到手的小钱钱,“咱家里啥都有了,你想怎么改善?” “咱家都有了,咱爸咱妈家里不还没么?” 听江弦说的是给爸妈买东西,朱琳便不再反对了,毕竟钱是他赚的,孝敬他爸妈也是应该的。 “家里电视有了,弄台洗衣机去吧。”江弦提议。 洗衣机这玩意儿朱琳已经用了很久,她算是切身感觉到了洗衣机带来的便利,节省了人工,在家务上省了很大力气,害得她都懒了不少。 “那我想办法去弄张洗衣机票。” “不用,去出国人员服务中心吧。”江弦说。 这会儿的出国人员回国以后,可以享受一项令人羡慕的福利,就是可以到出国人员服务部,免税买个大件。 像是江弦,就能去买一件日本原装的电器,包括了电视、电冰箱、洗衣机、收录机等。 京城的免税店是国内最早开的,1980年就有了。 这也是上面考虑到许多出国人员回国的时候,常用从伙食费、零用钿里省下的外汇,从国外买回国内缺紧的商品。 干脆直接向出国人员供应免税商品。 这样既为国家节约有限外汇,又避免回国时肩扛手提的不便。 现在只是一家商店,后来83年才是出国人员服务部,就是“中出服”。 江弦和朱琳过去,给人家验了证件,指标就够拿一台大件儿的。 他俩也是有目标来的,直接去看洗衣机,选了个东芝牌的全自动双筒洗衣机。 工作人员问他给送哪儿去,江弦大手一挥,“中关村。” 朱琳意外的看向他。 她潜意识里以为江弦是买给自己父母的,没想到是买给她们家。 心里一阵温暖,下意识的挽住他的胳膊。 “江弦” “嗯?怎么这样看着我?” “明知故问。”朱琳轻蹙眉头。 江弦冲她笑笑,“你爸妈不也是我爸妈么,都一样,都是自己家人。” 朱琳想了想,“我想办法弄个洗衣机票,给你爸妈也买一台。” “花钱买就行了。”江弦相当豪爽,“你去弄洗衣机票,免不得又欠下人情,咱们又不是没钱买票,这钱不用省,人情帐才是最难还的。” 朱琳觉得颇有几分道理,点了点头。 过了几天,弄来洗衣机送回家里,江国庆和饶月梅一个劲儿的埋怨江弦乱花钱。 “你俩甭说我,这是朱琳的主意,她孝敬你们二老的。” 江弦把目标一转移,江国庆和饶月梅俩人立马闭嘴了,美的嘴都合不拢。 “你这孩子,费心了。” 这边说着,江弦又把江国庆拉到一旁,“爸,你再找点儿人把抄手修起来吧,天马上热起来了,夏天又多雨,给咱把抄手修起来,院子住的舒服。” 抄手就是抄手游廊,是四合院里的常见建筑。 一般连接包抄垂花门、厢房和正房,到了雨雪天,串屋子直接走这底下,遮雨遮雪,到了艳阳天还能遮阳。 院子原本那抄手已经被拆了个干净,江弦一直有心想再修一个,这会儿算是终于付诸行动。 “钱我这儿有,料子上你别省。” 江国庆这会儿已经迷上修院子了。 每天除了遛狗遛鸟,就是捯饬捯饬院儿里的花花草草。 这会儿听江弦这么一说,当然没啥异议,“行吧,听你的。” 与此同时,《京城文学》的编辑部里。 所有的编辑都被一篇文章打动了。 “生活总是这样,不能叫人处处都满意。但我们还要热情地活下去。人活一生,值得爱的东西很多,不要因为一个不满意,就灰心。”刘恒抑扬顿挫的背诵出一段。 他读的这部就是《人生》。 历经两年多的时间,这篇象征着路遥文学之路步入巅峰的著作,终于定稿。 王濛看完以后唏嘘不已,“江弦发掘出一篇了不得的东西啊。” 《人生》将在《京城文学》的六月刊上发表,《京城文学》还向王卫国约了一篇创作谈。 他很快久交了上来,是一篇创作随笔,名为《早晨从中午开始》。 在文章中王卫国写了这几年在文学路上的遭遇,谈到《人生》时说,尽管几年以来他的心中一直都有一颗名为《人生》的种子,但生根发芽还需要一场及时雨的浇灌。 江弦同志,就是这场及时雨。 “坦率地说,在中国当代老一辈作家中,我最敬爱的是两位:一位是已故的柳青,一位是健在的江弦。他们是我的文学‘教父’。” “柳青生前我接触过多次。《创业史》第二部在《延河》发表时,我还做过他的责任编辑。每次见他,他都海阔天空给我讲许多独到的见解,在很大的程度上,《人生》正是我给导师柳青交出的一份答卷。 江弦同志我曾细心地研究过他的著作、他的言论和他本人的一举一动。他帮助我提升了一个作家所必备的精神素质。 时至今时,我还欠他一份满意的答卷,今后创作路上,我必将再以一篇向他致敬!” 江弦也将自己为《人生》撰写的文学评论拿给了《京城文学》。 他撰写的第二篇文学评论,写给王卫国,写给路遥同志。 王濛连着看完这两篇,兴奋不已,总觉这二人似是伯牙子期,有种高山流水觅知音的味道。 《人生》必将成功。 文坛今后也必将有王卫国和江弦二人的美谈。 《褐变的荔枝》出现在高考试卷上,江弦知名度提高的同时,原本平静的生活也增添了许多波澜。 他先是收到了雪花般的来信,无数的信件从全国四面八方蜂拥而来,来信的内容五花八门,大部分都是学生寄来的。 有些喊他同志,有些喊他叔叔,有些直接喊他爷爷。 学生们在信里,谈的最多的就是高考。 考得好的分享喜讯,考得差的询问他未来的道路该如何行走。 其中有一些遭受挫折的失意青年,言辞激烈,在信里规定他必须在几月几日前写信开导他们,否则就死给他看。 江弦看的皱眉。 这些还不算什么,最离谱的是有些直接恐吓他的信件。 有些学生将自己没考好的原因归咎于他,在信里命令他公开封笔,否则就会报复他。 江弦也真怕出什么事,就让家里人这几天尽量都不要出门。 “小孩子说着玩的吧”朱琳说。 “说不准,现在管的宽松,外面那么乱,万一真碰上什么思想极端的就糟了。”江弦一脸认真。 “那怎么办?”朱琳没了主意。 她还从来都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毕竟不身为公众人物,也不会遇到这样的烦恼。 “没事,我来解决。” 翌日,江弦便直接去了京城公安局朝阳分局。 他才刚踏进去,就被几名民警认了出来,一拍大腿,“你、你、你” “你是江弦同志!” 他是朝阳分局的老熟人了,此前拍摄《三岔巷劫案》,没少和他们接触。 “江弦同志,你怎么来了?” 分管治安的处长包汉新闻讯而来,笑呵呵和他握手。 他这会儿看向江弦的目光中都带着亲切。 没别的原因,《三岔巷劫案》火了一个雷迅,也火了他包汉新。 作为江弦亲口承认过的雷迅原型,包汉新这段时间那就是局里的风云人物,隔三岔五就能受到采访和表彰。 如今看着江弦,那真是看到了亲人一样亲切。 在他的办公室里坐下,江弦寒暄问。 “最近工作都还顺利吧?” 包汉新点点头,“顺利、顺利,你呢?身体还好?” 互相问过近况以后,江弦才谈起那些失意青年以及恐吓信的事情。 江弦叹一口气,“我是有家室的人,我夫人这几天都吓得不敢出门了,我也不敢让她出去。 你说万一信里是真的,家里人真出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今后也没什么再创作下去的心情了。” “砰。” 包汉新愤然的拍了一把桌子,“太恶劣了! 自己没考好,不去反思自己的学业,居然把问题归咎到你的头上,寻死觅活,真是不正之风。” “我也是病急乱投医。” 江弦一脸柔弱,苦笑道:“不知道包处长能不能帮我解决这个事情,我这几天烦心的,一个字都写不了。” 包汉新分管是治安,实际上主管刑事案件。 他豪爽的开了口,“都是自家人,你就放下心来。” 说着脸色愈发狠戾。 “这几个作妖的小崽子,老包非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