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这话是直截了当点他的。 顾天高考考的稀烂,他受不了顾天和黎容之间天堑般的差距,只好咬牙卖了栋多年前投资的学区房,给a大捐赠了五十个小型移动图书馆,将顾天送了进去。 这念头,还算是受了黎容的启发。 去年黎容刚从医院醒过来,就说顾天考不上a大,让他准备捐钱吧。 没想到兜兜转转,他真的只能捐钱。 老太太看不上顾天也是没办法的,家里唯二的孙子辈,一个提前几个月保送,一个倒贴了一栋房子。 虽然知道是有情可原,但顾兆年还是觉得不痛快。 老太太从兜里摸出个红包,朝黎容招了招手:“来,你保送去了a大是好事,也是给你去世的父母,给我们家所有亲朋添彩,这红包你拿着……” 老太太最后一个尾音还没落,黎容就把红包接了过来,揣进了自己兜里:“谢了。” 老太太:“……ot 其他亲戚见老太太给了钱,也掏出红包,给黎容说几句来自长辈的,毫无新意的劝诫。 他全当耳旁风,半句也没听进去。 顾天打游戏的间隙,斜楞了黎容一眼,这待遇他可没有。 他一见到这帮人,听到的就是全方位的打击和指责,他从来没见这帮人用对黎容那样的笑脸跟他说过话。 况且黎容显然并不把他们当回事。 顾兆年:“都坐下聊吧,黎容,你有空也去看看你父母,他们培养你这么多年不容易。” 黎容坐在沙发上,捏了颗车厘子,慢条斯理的品尝,完全忽视了顾兆年的话。 顾兆年额头上青筋蹦了蹦,气的直喘粗气。 老太太嗔怪的瞪他一眼,暗示他不该在喜气的日子提起黎容的伤心事,全然忘了自己刚刚也提过黎容的父母。 老太太柔声细语的问:“你舅舅把顾天送去了经济系,你这个保送,选了什么专业啊?” 黎容吐掉车厘子的核,云淡风轻道:“我父母学的生化系。” 老太太闻言眉头一皱:“你怎么选了这个?去问问学校能不能改专业,和顾天一起,学经济,或者计算机,这两个专业目前很热门,将来就业形势也好。” 黎容扯了扯唇,连眼皮都没抬,只是很平静道:“不。” 老太太:“你还想重蹈你父母的覆辙?这行有什么好,门槛高,就业难,况且你父母得罪的人也是这个行业的,你哪还有生存空间!” 黎容淡声反问道:“你除了将我父母的骨灰藏到公墓角落,对邻居朋友遮遮掩掩闭口不谈,难得提起就是挂在嘴边的得罪了人,不设防,你作为我母亲的母亲,还为她做过什么?” 老太太呼吸急促,语气重了几分:“那你又能做什么?你现在太偏激了,觉得谁都对不起你,谁都是你的敌人!你知不知道,你舅舅从a大校长那儿听说,你爸爸那篇论文就是红娑研究院给发表的!” 顾兆年是a大校长的司机,平日里一些边角料,都是从校长那里听来的。 校长也知道顾兆年和顾浓的关系,所以坐车的时候,有意无意提了两句,也算是安慰家属。 黎容却忍不住笑了,漫不经心道:“红娑研究院发表的,我舅舅还真是消息灵通。” 老太太:“所以你调整调整自己吧!事情已经过去了,活着的人还得活,快点换个专业,远离这个行当,我不知道你是抱着什么目的要走你父母的老路,但人家红娑研究院,至少给了你父母最后的体面。” 黎容眼睛轻眯,手指摩擦着,笑容慢慢收敛:“你在畏惧什么,觉得敌人太强大,所以噤若寒蝉?又在自我安慰什么,觉得一篇论文就可以抹除伤害,让自己心安理得的活下去,理所当然的接受我父母的死亡?你觉得他们是冤枉的吗,被冤枉的人,就该是这种下场吗?你自己没有勇气,又劝我畏缩不前,是以为我放弃了,就显不出你们的鄙陋吗?” 老太太被这一连串的指责气的差点喘不上气。 她腾的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干枯的手指点着黎容的脸:“你太幼稚了,一个平凡的学生,你能做成什么?过来人的话你不听,你还打算跟人同归于尽吗?” 黎容也站起身,目光锋利的直视老太太的眼睛:“如果有一天,我身埋泉下,见到我父母,我可以坦荡的说,我没有一秒钟停止过战斗,没有一秒钟,屈服于人言可畏。”第82章 (二更) 短暂的家庭聚会再次不欢而散。 黎容走后,老太太一瞬间卸去了全部精气神,连皱纹都深了几分。 顾浓是最让她骄傲的女儿,她怎么可能不心疼,每次说的那么狠心,就是怕黎容也出危险。 事情那么复杂,能好好活着已经是万幸了,但看来煤气中毒的事并没有让黎容感到畏惧,反而激起了他的逆反心理。 老太太轻声嘀咕:“他倒是真像浓浓。” 顾兆年轻嗤:“一样清高,一样认死理,就是从小到大被捧得太高了,这世界本来就是这样,多的是灰色地带。” 老太太抬起因为激动挂着血丝的眼睛,问道:“你们校长,有没有因为这件事给你穿小鞋?” 黎清立和顾浓的事影响太大了,最先受到波及的肯定是亲人。 顾兆年抓了一下头发:“那倒没有,我们校长还是明事理的,他还问了问黎容呢。” 老太太一皱眉:“他知道黎容?他问黎容什么了?” 顾兆年回忆了一下:“就问我们平时跟黎容联系多不多,关照多不多之类的,我如实答了,我说那孩子主意正,跟我们都不太亲。校长就说让我多关心黎容的心理状态,说网络上的风言风语,和红娑研究院发论文的态度,都不会影响a大,a大只是个高校,只教书育人,对所有学子都一视同仁,不会有偏见,也不会有优待。” 老太太叹息道:“树欲静风不止啊。” - 八月底报道日,a市已经几天笼罩在四十多度的高温里了。 没有风没有云,阳光炽烈的照耀着大地,沥青路面黏糊糊的,踩上去嘎吱嘎吱作响。 黎容雇了个人,将他的行李搬到宿舍。 a大的宿舍面积不小,三人一个屋,屋内有三个卧室,卫生间和客厅是公用的,既保证了个人隐私又有同学交流的氛围。 分配给黎容的两个室友均是外省的,一个叫何长峰,个子很高,人也比较肥胖。 他的样子不算好看,脸有点长,还剃着寸头,走路挺着肚子,有点外八字。 不过他家境不错,有两个司机帮他收拾行李,擦床铺,扫地,他自己拎了把椅子在客厅一坐,等着别人干活。 他身上穿的用的看起来也价格不菲,一伸懒腰,还能看到某个奢侈品腰带的logo。 另一个叫宋赫,皮肤有点黑,像麻杆一样清瘦,带着方框眼镜,单眼皮,头发偏长,他表情不多,话也很少,从进宿舍起就一直在自己忙活。 他自然也偷偷打量过何长峰和黎容,何长峰的富豪气质让他有点敬而远之,但他也不愿主动接近黎容。 黎容自然也没心情跟两个陌生的室友扯家常,他并不会一直住在宿舍里,因为岑崤既要上课又要去九区工作,所以岑家在两个地方的中心买了套公寓。 他不忙的时候,可能会去岑崤的公寓呆着。 何长峰的两个司机不仅对何长峰小心翼翼,对黎容和宋赫也客气有加。 他们时不时就要问一句:“这个放在这里行吗?” “同学,你们客厅要放个吃饭的小桌子吗?” “冰箱一人一层吧?” “好像忘记把吸尘器拿上来了,到时候你们可以一起用。” …… 其中一个司机风风火火的跑下了楼,片刻后,拎上来两个大家伙。 不止有吸尘器,还有挂烫机,两个都是好牌子的,少说要上万了。 宋赫看了一眼,绷紧了唇,又用余光打量黎容的脸色。 他很快发现黎容对那两个值钱的玩意儿没什么反应,于是他又默不作声的低下头,叠着自己的东西。 黎容毕竟也是被家里娇生惯养的,虽然黎清立和顾浓都很反对奢侈,但他们家条件确实不错。 他察觉到宋赫的目光,知道宋赫其实是在向他寻求认同,希望他也能吐槽何长峰实在是太夸张了,太奢侈了,太装逼了。 可惜他没有配合。 宋赫或许会觉得,他应该也是个有钱人。 其实不然,他反倒是彻彻底底的穷人。 等宿舍收拾的差不多了,何长峰手机也看腻歪了,他伸了个懒腰,捞过司机给他递过来的冰镇可乐,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一瓶。 喝畅快之后,他抖着小腿,瞥了瞥黎容和宋赫:“你们都是怎么来的?” a大是全国数一数二的高等学府,有各种特殊的招生方式,能来这里就读的,未见的是学习成绩顶级,也可能是有突出的特长。 见面先问来处,是每届a大学子绕不开的话题。 何长峰先自报家门:“我拿国际奥林匹克大赛的金奖来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骄傲。 这的确值得骄傲,只是宋赫的眼神躲了躲:“就是考来的,我们省考生多,没那么多别的渠道。” 能参加国际奥林匹克大赛,除了自身智商足够,还需要大量的教育经费,一般人自然承担不起。 他甚至连能报名这个比赛都不知道。 黎容轻描淡写道:“保送。” 何长峰一挑眉:“保送啊,厉害厉害。” 他直接忽视了宋赫的答案。 倒不是他有意针对宋赫,他确实没那点小心眼,只不过黎容长得好看,人天然会被美的事物吸引,所以他更关注黎容的答案。 何长峰看了看表:“一会儿出去吃个饭?帝王蟹怎么样?点几只过过瘾。” 宋赫不知道他是要财大气粗的请客,还是到了地方aa,反正他付不起,也不想去做这个难堪的选择。 “不用了,我订了外卖。” 黎容也笑着道:“抱歉,我和朋友约好了。” 约好的朋友当然是一同来a大读书的岑崤,简复,纪小川。 岑崤就读经管系,和他的家庭背景也算对口,简复读计算机,这点毫无争议,在他刚上高中的时候就确定了。 纪小川跟黎容一样,报了生化系,这确实是她上一世的轨迹。 只不过纪小川说,想学这个是受了黎容的影响,但是上一世,他可没影响过纪小川。 所以这件事有点平行世界的趣味了。 纪小川手里抱着刚从书店买回来的教材,艰难的用手腕推了推眼镜,认真问:“老大…分班考试你…准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