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询坐在书房外的小院里品着茶,我走到他身边,被他揽进怀里。每日我都要这样在他怀里呆一会儿,有时甚至睡着。他总在沉思,我猜他也许会思念珠儿,亦或是想冥府里的其他事。通常静默过了头我就会睡着,他则会在我半睡半醒之间把鬓边的发塞进我手心。 我睡得很浅,有几次我似乎听见他和别人说话,大约是一些兵马之事,我听不懂,所以也没有刻意地去听。 谢询有很多客人,都是找他聊冥府或人间的正事,他从不说话,只是听着。 有时候我坐在屋里,透过窗看见他负手而立望着天上的云霞。他身后的人滔滔不绝地说着话,他听一会儿就会“嗯”一声。那人说许久,谢询听累了便走到桂花树下,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拂过米粒一样大小的成串的花苞,满目淡泊地说:“就那样吧,我心里有数。” 那些说话的人通常会因为这句话而松口气,行礼说句“那就有劳七爷费心。”而后躬身退开,一直退到通往正堂的廊下镇才转身。我想,他在冥府一定很有威望。 他进屋来,见我发呆,饶有兴致地问:“在想什么?” “如果我嫁给一个高官,是不是很难抓住他的心?他会不会婚后出轨?”我转头问他,“你知道现世女子有一些很有手腕,会撒娇,懂掌控男人。比如雷媛,虽然凛江的女子大都保守,可她还是敢偷偷摸吴商,还会软绵绵地说话,声音酥……” 他不允许我在他面前说其他人,随便一句话,都能激发他无限的欲望。帅府很大,卧房、书房、茶室、密室……他都不肯放过。哪怕我低头拾起一片树叶,他都能扛起我走进最近的一个房间。 “忘川以后,非你不可。”他盈盈的声音响在我耳畔,“无时不刻地需要你,只要你。”他说,“看到众生朝拜的时候,听到苦主诉求的时候,拘魂定罪的时候,排兵布阵的时候……我要看着你。”他的发流泻在我肩上,“只是,别把吴尽当成我。”每说到此,我会从他眼里看到恐惧。 “你担心一个我见不到的人。”我拨开他落在我脸边的发,说。 “是。”他眼中有我看不懂的情愫,“我宁愿你此生、来生、往后每一生,都见不到他。” “为什么?” 他被我问住了,思考了半天最终把目光抛向那一树被重新种回来的桂花:“没有为什么。” “你不告诉我。” “妒忌。”他随手拈出一捧花放进我怀里。 “你避而不答和心虚的时候就会变花出来,特别渣。” 他不再多言,将我埋进怀里。 我喜欢他半散着发,闲逸、舒适,仿佛我已属于他很多年,他亦属于我。 醒来时太阳已然高挂。 在无常身边呆久了,当我看见吴商的时候几乎是一瞬间弹起来。想起许多个日子都是自己在做梦,我还没有死,我不属于冥府。 吴商明显被我吵醒了,他起身离开房间,脸臭得要命。 我花了大约一上午的时间才重新熟悉了这里的环境,吴商中午回来见我坐在床上一动不动,走过来坐到我身边:“怎么还坐在这里。” “在适应。”我起身下床走到洗脸盆边捧起一捧水,“做了个梦,离开这里很久很久了。”洗过脸我觉得清醒了不少,拿起毛巾来擦脸,从镜中看见吴商已站在我身后。他总是这样静悄悄地就飘到我身后来,冷不丁瞧见他让我吓了一跳。 “多久。”他从镜子里看着我,眼神深邃而忧郁。 “半年。”我在镜子里勉强笑了笑,“好像离开这儿很久了,醒了竟然还在这里。”这些是心里话,我已经习惯了在无常帅府里瞎溜达,习惯了被他搂在怀里,习惯了看他穿着白色柔软的衣裳站在我身边……“梦里的日子过得和醒着的时候一样,虽然没有出过那院子的门,但还有几间屋子没去过,还有一些古时候的东西没研究过,有一点遗憾,还有……” “少爷!”翠翠突然推门而入,见我还穿着睡衣也没有梳头,顿时急了眼,“姑娘,你怎么还没有梳妆打扮啊!?”她说着就跑到衣柜前边找衣服边说,“雷家大夫人带着两位姑娘过来了,我是一路跑着上的山,姑娘,你快些穿衣裳!” 雷家大夫人,两位姑娘……我不紧不慢地走到翠翠身边接过衣服:“有什么特别的吗?” “快到水族的大日子了,大姑娘是族里选出来代族长的正妻,过节的一些祭祀仪式需要同少爷商量后决定。之前少爷对雷二姑娘说了许多重话,这些天少爷没去族会,大夫人自然要亲自过来。”翠翠边说边帮我穿好了衣服,“我带姑娘出去走走,免得姑娘卷进寨子里大户人家的闲话里。”翠翠拿起梳子示意我坐下,慌手忙脚地帮我绑头发。辫子刚扎好,我便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来人至少七八个,翠翠明显变了脸色。因为床铺还没收拾,这是个一言难尽的画面。 我和吴商互相看了一眼,他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茶。我从翠翠手里拿回梳子继续照镜子。他品茶,我梳妆,互不干涉,互不打扰。 翠翠气得跳脚:“你们……你们这不是让人误会吗!”她赶紧去铺床,门就被敲响了。 “请进。”吴商也不起身,看不出任何欢迎。 推门的是个中年女人,推开门恭敬地问了一生气:“二少爷好。”然后双手交握在身前立到门边,“夫人请,大姑娘请。” 我看够了这些大宅子里的用人,不和善,不懂尊重。这房间是吴商的,被这些人弄得像自己家一样。我懒得看她们,把碎发整理好站起身,没想到转身就看见雷媛盯着我。雷媛很好看,唇红齿白皮肤嫩,水灵灵的眼睛不经意一动都是风情。 “母亲,你看吧。”她朝我伸了伸下巴,堂中的女子瞥了我一眼,并没有答雷媛的话,而是转对吴商说:“听说二少爷去检查过法坛。”雷媛的好看百分之百遗传了她母亲,虽然我不喜欢这对母女,但很客观的说她们都很美! “常去。”吴商放下手中的杯子,“您请坐。” 中年妇女为那女子拉开椅子,她缓缓坐了下去,仿佛坐的是江山而不是椅子。我默默走出房间,他们谈什么我心里有个揣度,无非是婚事亦或是法坛下的绝命蛊。哦对了,也有可能是寨子里的正经事。不过不管是什么,跟我关系都不大,毕竟我已经开始做回京的计划,而且吴商并没有拦我的意思。可见他是默许的,而且之前他答应过我会把古墓里的法器借给我,他这个人我信,既然答应,就一定会履行承诺。 一出门我就看见董刈飘在天上远远对着我笑。没事他不会出现,既出现定是有重要事。 “今日我送你上山。”他落到我身边,递给我一张纸条,“走吧,路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