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翩翩:“……”完了,池簌好像当真了怎么办?他转移了话题:“我们还是来说一说刚刚的西戎使者吧!”若是仔细想来,对方的来意不免十分可疑,西戎王口口声声让应翩翩不要出手,难道只要这样,他就有完全的把握取得胜利?应翩翩虽然自负谋略,但也没觉得自己能举足轻重到这般的地步,一国的兴衰成败只看他一个人。他和池簌合计了一下,都觉得从西戎再次发兵到黎慎礼御驾亲征,一切的变局都发生的太迅速了,只恐内有阴谋。其实有句话西戎王说对了,应翩翩并不是一个成为忠臣的好材料。他桀骜不驯,眼高于顶,很难有人能让他真心实意地去低头臣服追随,或者说,他天生就不是一个能够做到顺从于他人的人。如果是为了黎慎礼打天下,他不愿,可这国不是黎慎礼一人之国,里面还有他在意的人,热爱的土地,还有无数辛勤交织出人间烟火,世事红尘的质朴百姓。将军百战身名裂,但便算是只为不负一腔热血、半生抱负,也要遇难按剑,寸心不改。这么多年来,多少折辱、践踏、打压、伤痛,他都绝不会有所改变。若变了,就不是应€€了。池簌似乎看穿了应翩翩的心意,言简意赅地说道:“若心中存疑,不妨前往一观,我陪你。”阴谋重重,时局动荡,还好无论何时,这一世都有池簌陪在自己的身边。应翩翩有点感动,但很快池簌不容忽视的体温让他一下子又想起了刚刚不久之前说过的承诺。“就算那样,龙椅的事你也想都别想!”第156章 只手万夫雄应翩翩和池簌要去的地方是平明关,那也是此时黎慎礼御驾所驻扎之地。皇上说是御驾亲征,但黎慎礼以前从未上过沙场,他自然是不会像太祖当年打天下那般亲自领兵征战的。此次出征,他的作用除了为将士们提供激励之外,还有就是以皇帝的身份带走了京城中的不少精兵良将,使得此处的战力大大增强。平明关乃是一道易守难攻的险关,此时前方虽然已经被西戎攻下,但平明关之后的城池并未受到战火的侵袭,因此黎慎礼才选择了这样一片地方驻扎。他满是雄心壮志,可是到达了平明关之后,黎慎礼才恍然感到,自己似乎把一切都想的太过乐观了。这里虽然暂时没有遇上战乱,但西戎在前方连下几城,百姓们已经失去了对于朝廷的信任,纷纷趁着敌军没来的时候向东逃离。故城中虽然建筑无恙,但庄稼枯死,十室九空,街上不见集市,行人寥寥,透出一股颓丧苍凉之感。黎慎礼几乎难以相信,这就是他的江山吗?“陛下,眼下人心惶惶,若是强行让百姓们留在此地,反而容易生乱。好在陛下御驾亲征,此地兵力与粮草充足,也并不需要平民作为战力,请您准许百姓们先行转移吧!”平明关乃是一处重要关隘,此地驻守的几名老将对朝廷忠心耿耿,都是作战经验极为丰富之人,方才说话的人便是大帅巩呈。黎慎礼不谙兵事,这一回也多亏有他协助。如果说黎慎礼的坏处是耳根子软,容易被人哄骗挑唆,那么他的好处就是不会刚愎自用,自知不擅长的事,便很是听得进去他人的意见。听了巩呈的话,他便点了点头道:“巩将军常年驻守此地,自是比朕经验丰富,便按你说的去办即可。”巩呈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他觉得若是天下太平,陛下一定是一位很好的守成之君,但如今这样的局势,却是需要一位有血性和魄力的君王才能应付,黎慎礼就不那么合适了。但事已至此,他身为一名臣子却又能如何呢?也只好竭尽全力守住此关,保护圣驾了。最起码黎慎礼不拖后腿,在这里也确实鼓舞了将士们,而且他的到来带来了精良的禁军与充足的粮草,也不失为一桩好事。巩呈拱手拜倒,朗声说道:“多谢陛下信任!臣定不负陛下所托!”他也是个直率的脾气,说完之后便急忙去处理军务了,果然不再请示黎慎礼的意思。毕竟如今西戎的军队随时都有可能会来,城中处处需要布置防守,巩呈也实在繁忙的很。他走之后,黎慎礼又四下巡视了一番,看到处处荒凉,心里颇不是滋味,也就不想在外面转了。他的心中甚至萌生出立刻掉头折返的念头。这时,迎面一队士兵匆匆而来,打头的却是跟黎慎礼一起从京城来到平明关的胡臻。与黎慎礼不同,胡臻经验丰富,又对西戎十分了解,黎慎礼御驾亲征,点了他随行伴驾,他到达平明关之后便与此地的将领们一起商议作战对策去了,十分繁忙。此时看见黎慎礼,胡臻带着士兵们行礼,面上露出诧异之色,说道:“陛下怎么在此处?城中已经为您准备好了休息的地方,臣护送陛下前去吧。”黎慎礼点了点头,说道:“也好。”前往住处的路上,他却对着胡臻叹道:“朕听了你的谏言,御驾亲征来此,此时见到这平明关的种种景象,却不知此举是对是错了。”他当初也是因为应翩翩的事情受到了刺激,一时意气做出了这样的决断,到了这里却忍不住想,自己来了除了让京城空虚,一国之君身处险地以外,到底还能有什么意义。恐怕在很多人眼里,这种行为都不过是添乱罢了。当时就是觉得,他是皇上,只要亲自出战,必然士气如虹,精锐尽出,给西戎一场迎头痛击。如今看一看这些真实的场景,方觉那时的想法实在是天真愚蠢极了,打仗又怎么是那样简单的事情?可是既然不简单,为什么别人就能呢?黎慎礼当初身为皇子的时候,为了活命,什么侮辱冷遇都能够忍受,原本应该是最沉得住气的一个人,没想到当了皇上,反而莽撞起来,以至于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后悔都没地方说去。这样的话是不好跟臣子倾诉的,胡臻却仿佛看出来了黎慎礼的心思,说道:“陛下此来,军心立定,百姓归家,此处军士无不感念君恩。”胡臻言简意赅,这一句话,顿时把黎慎礼的心给定了下来。其实他来到这里无非是为了两件事€€€€打败西戎,树立威信。会感到痛苦的原因也在于,黎慎礼发现自己来到之后,好像并没有奇迹一般起到预期的效果,烂摊子还是烂摊子,不能一夜变得繁华昌盛,欣欣向荣。可是胡臻的话告诉他,他来是有用的,虽然可能一时没有见到明显效果,但无论是军人还是百姓都体会到了皇上的心意,并且对打败西戎的信心大涨,黎慎礼自然欣慰。他却没想明白,治理一国与独善其身,原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若是他统领一个国家,还是如之前一样,事事都从自身利益出发,自然要处处生乱。黎慎礼终究在平明关留了下来。期间,果然等到了西戎几次对此地进行攻击,士兵们拼死守关,竟然当真接连几次将敌军打败。黎慎礼起初在城头督战,后来也亲自身披盔甲,骑着战马下场杀敌,领着手下的将士们守住了平明关。本来一开始担心皇上来到这里会拖后腿的将士们都纷纷松了一口气,心里踏实很多,果然也对这位新君的印象大为改观。黎慎礼却也并没有显露出多少得意之色,他由于自小的经历,本来就是个处处小心,谨慎有余之人,生性便畏惧未知和没有把握之事。当时的意气消散干净,黎慎礼不免每日暗暗期盼西戎尝到苦头之后退兵和谈,将此事了结之后,他便可以回京城去,以后再也不做这等冒险之举了。可惜事与愿违。这一日西戎军夜袭,由于天黑之下战局不好把握,平明关的几位守将请黎慎礼留在城中,不要外出冒险,随即率军出去迎战。虽然是半夜三更,但这种时候谁也不可能还有睡意,黎慎礼上城墙观察了一会战况,只见厮杀越发激烈,战场扩大,两边的军队越杀越远,逐渐在黑暗中便看不到了。“陛下,这里风大,容易着凉,您还是到下面去等消息吧。”伺候他的太监温全将一件斗篷给黎慎礼披上,劝说道:“各位将军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将,这些日子已经大大煞了西戎的威风,一定不会……”他的话还么有说完,黎慎礼忽然抬起手来,示意温全住口。温全一顿,而后便隐约听见遥远的夜色中似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战鼓声响。“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随着这一声接连一声的鼓点敲击,黎慎礼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起来。他忽地一把将温全推开,翻身上马,向着城门处疾驰而去,甚至连那件尚未披好的披风都落在了地上。“发生了什么事?!”黎慎礼看到的,是一骑快马从城角的侧面匆匆疾驰而入,马上之人看见他后,几乎是一下子从马背上滚了下来,跪地道:“陛下,前方急报!敌军入关了!”黎慎礼心头巨震,一把将他抓住,厉声喝问道:“怎会如此?!”“亥时敌军突袭,几位将军奋力抵抗,本已占了上风,但不知为何,又有一支西戎军队从东南方向袭来,直奔城门!援兵回撤不及,眼下他们马上就要到了!”黎慎礼松开他,什么也顾不得多说,匆匆冲上城门,俯身向下一看,就见到黑压压的敌军从远及近,压城而至,军中还带着云梯木桩等物,显然准备已久。这种形势之下,黎慎礼的到来也很难说清是好是坏了。这些人会绕过前方大军,将目标集中到城门上,多半正是因为黎慎礼的圣驾在此处,但也因为他在这里,留守的禁军颇多,不至于城中空虚,无兵可用。一场恶战开始。震天的喊杀声中,无数敌军奋力攻城,城头上的士兵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阻拦,人命如同草芥,满目尽是鲜血。无数人从高墙上跌落下去,有汉人,也有西戎人,双方的尸体摔成一团团模糊的血肉,糅杂在一起,再也难分彼此。黎慎礼之前虽然也上过战场,但往往都是战况不甚紧急的时候,他才会出去“抚慰军心”,如今这样的场面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一刻,他真正明白了当初应翩翩说过的“人间炼狱”到底是什么意思。也意识到,对方能够一步步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需要多大的勇气和魄力。黎慎礼一直觉得自己看不透应翩翩,他对这个人惜才,喜爱,但也提防,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有些畏惧。直到此时,他才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懂了那个人,可是已经不是去想这些的时候了。“陛下!陛下!”黎慎礼一开始站在城头上鼓舞士气,自己也动手杀了一些敌军,可是情况太危险,他很快就被护着下了城墙,正是焦灼恐惧的时候,便看见又有两支军队赶来。黎慎礼一见之下不由大喜:“胡爱卿,赵统帅,你们回来了!”可惜他高兴的有些太早了,胡臻和另外一位姓赵的统帅都没带多少人,而且两人看上去都灰头土脸,十分狼狈,显然他们那边的战况也不怎么样。“得知敌军竟然前来攻城,我们才急忙赶了回来保护圣驾!但前方战况紧急,也离不得人。”胡臻说话的时候还有些气喘,道:“陛下,城门怕是守不住了,请您随我等出城吧!”黎慎礼心中一震。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弃城而逃吗?就在不久之前,他才刚刚处置了玩忽职守的雍州知州,若是身为一国之君,在关键时刻他也置百姓于不顾,自己逃生而去,日后又该如何统治这个国家?可是如果不走,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吗?黎慎礼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胡臻便已经替他做出了决定,吩咐他带来的禁军:“你们速速保护陛下出城!”得到命令的禁军们应了声“是”,几乎是半架着搀扶起黎慎礼,便一路向着侧门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