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脸上的神色都变了,他们不禁思索着刚才那人死前所说的话,听这意思,竟仿佛是他在应翩翩的药中做了手脚,为的是向已经死去的应钧报仇。现在看事情败露,于是又打算刺杀,刺杀不成就自尽了。表面上看起来,一切水落石出,可是€€€€这未免也凑巧的过分了吧。在场的可没人是傻子。人群中不禁响起一阵私语:“这不会是傅家安排好的吧?”“可是这样做岂不是更显得心虚么?我本来还不信傅家能做出这样的事来,百年世家啊……”“这么说来,应公子之前发疯失态,全都是被谋害所致了?他那样的才学,实在可惜可叹。”“唉,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傅英到底是长辈。应€€的亲生父亲死了,应厂公也不在京城,无人撑腰,这个亏也只能吃了。”“……”人们议论纷纷,傅英自己也知道这番安排未免太过刻意,可他在措手不及之下,也没时间进行更加妥善的布置了。今日宾客们一走,明天“傅家谋害应氏遗孤”的事就是传遍京城,他需要一个虚假的真相来粉饰太平,因而仓促之下只能找了个替死鬼当做交代。就算别人还心存疑虑,也无法拿出证据,以后若要指责也站不住脚,这件事就算被勉强圆过去了。傅英抱歉地对宾客们说:“今日一场大好的宴会,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这都是我治府不严,有所疏忽的缘故,实在是对不住大家。看来宴会也只能到此为止了,改日我一定重整酒席,倾力招待,好好向各位赔礼。”他的语气十分诚恳,说到底,这些事也都是傅家和应家之间的私事,纵使其他人再好奇,也没有理由一直留在这里。毕竟如果今天不是恰好在宴会上,不是因为傅寒青的行为太过于反常,一切也绝对不会弄到人尽皆知的地步。眼下得到这么一个漏洞百出的结果,宾客们都带着些意犹未尽的表情,纷纷起身寒暄告辞,心中对于傅家的印象却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下人们穿梭来往,匆匆忙忙地整理物品,准备马车,一场盛宴就这样草草收尾了。混乱中,安国公做贼一样从旁边绕了过来,走到应翩翩和池簌面前,犹豫了下,说道:“应公子,我想单独和你这侍妾说几句话。”应翩翩问池簌:“你去吗?”池簌道:“你这边……”应翩翩道:“我这边处理的都差不多了,那你去吧,见过面之后直接回家。”回家€€€€听到这两个字,池簌微微怔忡了一下,心中恍然一动,不觉微笑起来:“好。”安国公的出现倒是让应翩翩想起了他那个不干好事的儿子,池簌走后,他目光一扫,便看见韩耀鬼鬼祟祟地也要离开,面上立刻带了一丝笑意,上面挡在了对方面前。应翩翩负着手,似笑非笑地道:“哟,韩公子,这就走了?”韩耀在人群中敢跳脚叫嚣,单独对上应翩翩却很害怕,干笑道:“是,家里还有事,走了,走了。阿€€,今天的事对不住,以前我误会你了,以后我绝对不再跟你作对……”应翩翩抬起手,韩耀情不自禁地缩了下脖子,应翩翩却没动手打他,而是亲亲热热地拉住了他的手,为他整理了一下衣袖。应翩翩笑着,柔声说:“你看你,我该说的狠话还没提呢,你怎么就怂了,这多影响我发挥。你等着,今天周围的人太多了,下次咱们碰上,我一定整死你。”韩耀:“……”应翩翩那张脸在他眼中,简直比修罗恶鬼还要恐怖,韩耀猛地打了个激灵,应翩翩一松手,他就连滚带爬地跑了。应翩翩笑看着他飞奔而去,尚未转身,便听在自己身后傅英的声音响起:“阿€€,跟我来,咱们谈一谈。”应翩翩唇边的笑意渐渐淡了,顿了片刻,转过头去。他生的薄唇凤眼,不笑的时候,整个人瞧着就特别寡情,淡淡道:“傅叔叔,不必了,这件事既然已经水落石出,那小侄也没什么好说的,这就也回去了。”方才那名自尽而死的小厮还躺在地上,下人们忙乱不堪,尚未来得及处理这具尸体,应翩翩眼角一瞥,又说:“您要是有心,就把他的尸体送给我吧。”傅英下意识地问道:“你要这个做什么?”应翩翩看着他道:“带回去喂狗。”他语气淡漠,那目光却清凌凌如同冰锥一般,竟让人莫名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今天这一切的事情实在发生的太突然了,傅英也知道应翩翩的疑心并没有消除。若是平时,他也不会这样情急。等过得几日应翩翩的怒气淡了,他再做一些更加周全的布置,凭着以往情分,傅英有把握重新把人哄好。可是眼下却来不及了€€€€应定斌已经回来了。现在应翩翩心里存着怨气,若是让他们父子见了面,只怕不光是今天这汤药的事,还有之前傅寒青对应翩翩的冤枉,以及过去那些刻意拦截的信……都要被应定斌给知道了。这绝对不行。可是应翩翩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总不能把他给藏起来或者灭口吧。眼看应翩翩准备离开,傅英心念一动,忽然开口:“阿€€,你知不知道应厂公已经回到京城了?”应翩翩猛然一怔,这回是实打实地意外:“什么?”在原书剧情的安排中,应定斌并没有在这个时候回到京城,应翩翩到死都没能再见上父亲一面。他本来还想,如果想要见到应定斌,恐怕还要攒上很久的经验值才可以,却没想到来的这样轻易。看来他的生命轨迹真的可以逐步与原书脱离,前面的剧情发生了改变,后续的事情发展就也会相应受到影响。明明应该觉得高兴,但应翩翩一时间竟产生了一种近乡情怯之感。傅英看他的样子果然是不知道的,说明跟应定斌的联系也是有限,心中立刻有了主意。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比起应定斌那人尽皆知的爱子之心,应翩翩这两年虽然看似和应定斌疏远,但实际上也非常在乎他的养父。应定斌身为阉人,无妻无子,付出全部心血把应翩翩养大成人,父子两人可以说是相依为命。应翩翩想给父亲争口气,想成为他的骄傲,想让其他人只有瞪着眼睛羡慕的份,然后议论说,“应厂公这个儿子可真是没白养”。可是他这两年神志错乱,行为癫狂不说,就连一手的好书画也因为用药过多拿不稳笔的缘故都被糟蹋了。傅寒青又从中截断了应翩翩与应定斌的书信往来,使得两人之间也生了误会。应定斌怕连累了儿子的前途和名声,让他在傅家过的不开心,应翩翩怕父亲对自己失望,想做出一番成绩再来给他看,双方这才生分起来。现在傅英不能强行把应翩翩扣下,但是可以让应翩翩自己不愿意去见应定斌。“怎么,应厂公连他回京城这么大的事都没和你说吗?”傅英道,“你前一阵子不是还给他写过信,他没有回?”应翩翩:“……”他以前真没发现傅英这么能装,现在陡然看到这位长辈的另一面,连气恼都没有了,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滋味,竟只觉滑稽的令人想笑。他的沉默被傅英理解为失落,于是安慰应翩翩道:“你从小聪颖,应厂公也是寄予厚望,可能是看你的学业没有精进,有些情急了才会如此。我看你今天席上画的那幅画便已经大有进步了,想必过得一些时日,就会恢复如初的。”他看似安慰,却等于在告诉应翩翩,他的学业退步,应定斌确实很失望。应翩翩垂下眼睛,过了片刻,轻轻叹息道:“仍是大不如前。”“说到这里,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傅英道:“最近京郊那边的山上来了一伙山匪,十分猖獗,皇上已经下了旨,让寒青带兵前去剿匪,今天夜里便要去那里暗中扎寨。若能把那帮匪徒尽数剿灭,也是功劳一件,你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傅英说着笑了笑:“想必应厂公知道了,应该也会很高兴的。”他的话可以说是戳中了应翩翩的死穴,若不是应翩翩早已经看过了书中剧情,一定会动心的。这一次,他当然不会再相信这个人,不过很不幸的是……改变下一段剧情的权限已经用光了。【剧情“反派被打脸”开启失败,反派经验值:未增加;剧情支配权限:未获得。】【替换剧情“恶太监打压功勋世家,群情激愤声讨宦党”开启。提示!替换剧情无法以个人权限进行更改,请宿主按照剧情逻辑执行反派行为,谢谢您的配合!】听到系统提示,应翩翩看了看“恶太监打压功勋世家,群情激愤声讨宦党”这一段剧情的简介。这剧情倒也简单,说的主要就是在应定斌返回京城之后,来到傅家想要把应翩翩带回去。但应翩翩因为傅英方才的话,觉得无颜面对父亲,因此故意装病,不肯跟他离开,而后连夜随傅寒青剿匪去了。应定斌没见到孩子,回府之后,左思右想气恼不过,蛮不讲理地将这笔账算到了傅家头上,开始与主角阵营百般作对为难。最后当然是邪不压正,恶太监变成了遭到主角碾压的炮灰垫脚石。由于前面剧情的改动,这段剧情原书中本来没有,是根据原本的人物性格设定和剧情逻辑自动生成的,倒是把应翩翩的任性别扭,应定斌的蛮不讲理,傅家的深明大义都表现出来了。应翩翩关闭了剧情简介,心中快速想着主意,面上却流露出些许意动之色:“这……”傅英道:“若是应厂公听说了,只怕不会同意你跟着寒青一起去冒险,你可以先在这别院里歇歇,晚上直接跟着寒青出发。”他连理由都帮应翩翩找好了:“就说身体不适,想要静养,暂时先不回府了,等到立下功劳之后,再将这件事告诉他,岂不是好?”应翩翩看着旁边的湖水沉思不语,他的眼中也仿佛被粼粼水波映出万点细碎的银光,片刻之后,倒是一笑。他慢慢地道:“傅叔叔,您这样为我打算,我还该不该相信呢?”傅英哄了半天,听他还说这话,脸色也沉了下去,愠怒道:“阿€€!你真是糊涂,怎么长了这么大还这般不懂事!你发现药有问题,本来应该及时来找我和寒青商议才是解决之道,可你呢?不管不顾,当众大闹,傅家是被搅和的颜面扫地了,难道你就有脸了?”“以后人人提起你来,还不得说你刻薄寡恩,狂悖放肆,你背着这名声好听不成?还不是也给你爹惹了麻烦!”想要让人就范,总得恩威并施,不能一味哄劝。他先说的应翩翩心生动摇,再这样言辞呵斥,一般人不免就会没了主意,反思一切是不是自己的过错。傅英深谙其中的道理,这样说虽然有一大半是在做戏,但也是真的被应翩翩闹出了满肚子的火气。此时一口气将话说出来,只觉得痛快。顿了顿,他又放缓了语气道:“更何况叔父看着你长大,若是有心害你,在你小的时候法子岂不是更多?我们之间虽然没有血缘,但多年相处,和亲人也没什么两样。”“就算寒青脾气不好,总惹你生气,难道你真的就能相信,我们会害你吗?若你这么想,那可真是枉费了我疼你一场!”看到傅英发火,系统高兴坏了。要说跟反派正面对决,还得是主角阵营的人靠得住。现在难得在这中世界里找到一个能跟反派这样粗门大嗓说话的人,这才是正常的剧情发展方向啊!说明经过了它和宿主这么久的努力,反派形象招人厌恶的程度总算有所加深,实在是太不容易了!【触发关键词“不敬长辈”、“忘恩负义”、“睚眦必报”,激发正面阵营配角“傅英”怒气值50点,反派经验值+10!】傅英会这么说,应翩翩一点也不意外。因为应定斌回来了,为了防止他就这件事向傅家要说法,傅英必然得把责任往应翩翩身上推一部分,证明错在双方,谁也别说谁。况且他越是一味陪着小心,被误会的时候生气是人之常情,反倒越是显得理亏心虚了。就这样打一棒子再哄哄骗骗,自然大事化小,应翩翩对这套手段早已惯了,心中不起半点波澜。他只是听到傅英说那句“看着你长大”,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那是应定斌已经在皇上面前很得宠信了,但还没有执掌西厂,远远达不到如今的权势。他们刚刚从宫里搬出来,有了自己的宅院府邸,旁边住着的好几户权贵都觉得不满,仿佛和太监成了邻居对他们是种侮辱,连带着孩子们也跑来寻衅嘲笑。应翩翩跟他们打架,凭着一股不要命的劲,最后把这当中最大的那个孩子按在地上,死命咬他的手臂。其他人叫喊着用石块砸他的头,应翩翩都没有松开,生生咬了一块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