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这纸上记载着的受害店家,周宜微一眼都看不完。 虽然对于顾客来说,能用更低廉的价格吃到好吃的食物是件好事,但对于依靠此为生的店家来说,这兴旺酒楼真的是臭名昭著。 周宜微突然就有些怀疑,那日老板将这店面降价租给他们,真的是因为上一任租客赌博破产,而不是被兴旺酒楼整得开不下去走投无路了吗? 但很显然的是,世界上从没有从天而降免费的馅饼,兴旺酒楼能够复刻出味道却又降价出售,自然是有其原因的。 他们所采购的食材,皆是别人不要的,或是剩下的。 反正青菜叶蔫了放水里泡泡就好,炒成了菜人家也看不出来,肉类不好的地方剔除就好,再加重些调味料,顾客也吃不出来。 剩下实在没法卖的,还能拿去送给街边乞儿,毕竟对于连饭都吃不上的他们来说,这也已然是恩赐了。 周宜微忽然就有些头疼。 蕃椒本就该是一味调味料,即使没有周宜微,也迟早会被人发掘出其作用的,其他饭店使用也无可厚非。 只是这样一味调料出现在了兴旺酒楼不是能更好地让他们将食材久放的味道遮掩去了吗? 周宜微的面部表情变得有些难以言喻。 但若只是这样,还不足以让周宜微发出那道感叹。 这洪通海为了赚银两,实在是胆大包天,无所不用其极。 也难怪此人穿衣打扮,行事等方面皆是不凡,周宜微一直在京中对此人却没有什么印象。 他当然不该给太多人留下印象,贩卖私盐这样的事,又怎么能留下太多可追风捕影的痕迹呢? 迟遇为了让周宜微知晓得更清晰,将这些都记载在了纸上,自然也是知晓这些事的,也明白周宜微指的是什么。 他思索了片刻:“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贩卖私盐从中可获得的利润应当不少,洪通海又是惯用那种不正当手段的人,只要稍稍冒些险,就能赚到大笔银子,至少目前看来,他确实很有钱。” 迟遇很真诚地评价道。 本一心一意给周宜微上药的杏雨也不由得被他们的交谈惊得转移走了注意力:“不是,咱不就是开个店做个小本生意吗?这怎么还能跟贩卖私盐的扯上关系的??” 周宜微也有些恍惚。 原本只是商户对家之间的你来我往,现在她手里却掌握着足以让洪通海定下死刑的证据。 贪污、贩卖私盐以往她还是宗氏主母,还在宅院之中时,怎的就没发觉过,这看似平静的京城中竟是藏着这么多蛀虫? 周宜微记得,她曾说过“天子脚下又有何人敢作乱”,但现在,她似乎也没办法做到那时的自信了。 周宜微深呼出一口气,却猛地想起了什么道:“那人没说让你多给些银两?” 这说书人,是周宜微曾经用来与陆柔妙针锋相对的,靠着此人,周宜微打探到了不少关于陆柔妙的小道消息,时不时的也能将陆柔妙气得几日吃不下饭。 这人探听消息的能力周宜微是佩服的,但唯独一点不好,他不但宰生客,熟客也一起宰,每每收集到劲爆消息时,总会往上抬不少价。 而这次的贩卖私盐,周宜微不信他不会坐地起价。 果不其然,迟遇点了点头:“但他知晓我只是个传话的,只临走前让我转告小姐,说您懂的。” 周宜微扶额,但终究还是从荷包里又多掏出了几两银子来让迟遇转交。 贩卖私盐是件见不得人的事,这过程之中经手之人自然是万般谨慎,这都能被他查探到,确实是要费不少功夫的。 至少比之以往所谓的买个开心,周宜微还是能接受这个抬价理由的。 不过既然已经知晓了这些,这件事也就不再是商户之间的争斗了。 “早些歇息吧,明日早上这张信纸就会成为他的罪证,学习书法的事也从明晚开始。” 间隔一日,周宜微再次踏上了走向官府的路。 这一次仍是周宜微和迟遇二人,杏雨虽也想看热闹,但店里终归需要人,而且,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太礼貌,但迟遇看着确实是要更有威慑力。 守在门口的仍是上一次周宜微来时见着的那两位,许是有了前车之鉴,这一次都不等周宜微走到门前,那二人便迎了过来。 “周姑娘是来问上次那人结果的吧?我这就带您进去。” 官府的大门很快就在周宜微眼前敞开,没有丝毫阻拦。 周宜微扫了一眼过去,并未多说什么。 大抵是因为这个案子就是由那师爷处理的,这一次也仍是他接待的周宜微。 “周姑娘大可放心,那人如今正在牢里关着呢,定不会再叫他惊扰了周姑娘。” 上一次短暂的会面也让这师爷大概了解了周宜微的性子,继而又补充道:“当然,旁的女子也不会。” 周宜微点头,虽说她今日来此目的并不是为此,但得到这样的结果也确实是让她放心了不少。 周宜微从怀中将那封信纸取了出来,同时问道:“师爷可知京中的兴旺酒楼?” 那师爷愣了愣,显然对于周宜微突然将话题转到这么远的行为有些摸不着头脑:“有几分耳熟,我记着这酒楼生意应当不错。” 何止是不错,那是相当不错。 周宜微将那信纸在师爷面前展开:“今日我要上告之事,恐怕就不是师爷一人能够处理的了。” 贪污是大罪,贩卖私盐亦然,轻者处以脊杖,贩卖超过十斤以上者,判处死刑。 见周宜微这么说,那师爷的面色也变得严肃起来,接过那信纸细细看来,眉头是越皱越深,直到看到了信的结尾,猛然抬起头看向周宜微。 “这信中所写可属实?” 那说书人从未给她传过假消息,而这信中所提及的也能与洪通海本人对应得上,但周宜微不是个爱落下话柄的人,在事情落定之前,最好不要说出太过笃定的话来。 “师爷一查便知。这也正是官府的职责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