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画的是寿康宫中的景色,银杏树下,碧桃坐在秋千上,同身边其他几个宫女正说着话。 阳光懒懒照在银杏树底下的猫窝上,那只白色的小猫正在伸懒腰。 画中洋溢着鲜活的气息,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一般鲜活明亮。 她作画时,神情专注,心无旁骛。 眸子始终落在画纸上,小扇般的睫毛时不时煽动几下,整个人与她那幅画联合在一起,更加赏心悦目。 她身子笔直,坐在石凳上,百年世家的文人风骨在她周身流淌,而她气若幽兰,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不可亵玩的清冷疏离。 齐修言在她身边站了许久,从上午到申时,就这样看着她作画。 他也是没想到,自己竟然能看他看这么久。 明明在他的眼中,不过是片刻的时间。 好似,总觉得看不够她。 树上最后一片梧桐叶摇摇欲坠,晃晃荡荡地掉下来,恰好就落在叶云锦头顶的玉簪尾端,给纯白的玉簪添上了一些点缀,瞧起来好似戴了一支点翠镂空金簪。 万物落在她身上,竟都成了她的衬托。 齐修言抬手,修长的手指缓缓夹起两片叶子,生怕惊动了她。 但还是惊动到了。 叶云锦一转脸,便碰上齐修言凑过来的胸膛。 温热的,带着一股檀香气息。 她连忙往后夺去,将手中画笔往后收了收,生怕不小心多画一笔。 “你来了多久?” 话语之中只是惊奇,并未有任何的冷漠和疏离。 齐修言听闻她这般语气,心里就像是被一层暖光包裹住一样,嘴角笑容渐浓。 听得出她今日心情很好,对他也没有那般厌恶。 “不久,只在旁边看了一会。” 齐修言身后的太监总管讪讪低下了头。 而今算起来,少说也有两个时辰,别说是陛下,就连他一个奴才都站得有点腿酸。 这位陛下对太后未免也太痴情。 “那你让人搬张凳子过来。” 叶云锦随意说了一遍,便又提笔画起来。 她正在细化秋千旁边围着碧桃说话的宫女,只是画起来却觉得有些无从下手,总是不能画出自己想象中的轻松感。 这话落在了齐修言耳中,却成了难得的关心。 整个心就像是要起飞一般荡漾着,方才觉得有些酸麻的腿如今竟然一点不适也没有。 他的锦娘今日破天荒地关心他了。 齐修言目光落在她脸上,瞧见那略微皱着的眉头,也知道她心中的想法。 他站在她身侧,一只手从她身后绕过,浅浅握住她的手,连同那笔一起。 叶云锦心中一颤,感受到耳边传来的热烈呼吸,她也变得呼吸不稳。 她偏过头去想要拒绝,便看到身侧那人正全神贯注盯着眼前的画,黝黑的眸底倒映出一幅画。 俊俏的脸庞棱骨分明,恰有阳光从他的脖颈穿过,给他的下骸骨投上一层金光,晃得人有些移不开眼。 就连他身上暖烘烘的味道里,好像掺杂了阳光的味道。 “若是这样画,可能会好些。” 他谦虚开口,说话时喉结震动。 叶云锦觉得自己怕是被鬼迷心窍了,立刻挪走视线,落在画上。 只觉此刻心跳得厉害,就连耳朵也有些发热。 方才那僵硬的婢女,在齐修言几笔改进之下,竟然一下子变得栩栩如生,有说有笑。 他又在其他婢女身上添添改改了几笔,顿时,这几个说话的人,一下子变得更加鲜活灵动,就算是隔着画,好似也能听到她们在说什么。 好一幅热闹的夏日宫女嬉闹图。 叶云锦看着这幅画,眼底不由流露出欣赏之色。 竟然想不到,有人能画技如此高超,画笔下的人物仿佛被镀上了灵魂一般,鲜活明亮,传达感情。 齐修言的画,简直是一绝。 作为爱画之人,她是打心底佩服这样的画技。 “锦娘觉得如何?” 说话时,齐修言垂首,亮晶晶的眸子盯着她,也注意到了她微微粉红的耳尖。 “笔走龙蛇,画技精湛,你是如何画出这般感觉的?” 眼底只有欣赏,她转过脸来问他。 两人呼吸交缠,她竟未注意到,两人之间的距离是如此近。 唯有那充满光泽的美眸期待地盯着他。 “画得多了,自然也就熟练了。” 他又想起那满屋子的画,每一幅上都是她。 而这样的画,他至少画了千百张。 “若是锦娘想学,我抽空教你。” 他笑意盈盈看着她,眼底灼热。 叶云锦被他的灼热烫到,立刻收回心神,同时注意到两人不合时宜的距离。 她连忙收起画笔,从石凳上站起来,躲避一般的躬身去收拾画纸。 她动作轻柔,弓下腰身时,背后薄薄的披风便勾勒出她盈盈一握的腰肢。 华容婀娜,令人忘餐。 “不必,日后我多练练即可。” 日后她要做天地间最自在的鸟儿,去一个没有他的地方,每日作画写诗,过自在潇洒的日子。 感受到她的疏离后,齐修言似有些不甘,在她收拾东西的时候主动在一旁帮忙,还帮她将颜料都拿到了屋子里。 叶云锦坐在描金赤凤檀木阔塌上,拿起案桌上的点心小口吃着,一言不发看着前面。 齐修言则是坐在榻的另一侧,端起茶水喝着。 屋内两人都不说话,只是这样沉默的坐着。 叶云锦不想看到齐修言,但她现在好似没有理由赶走他,只能是就这样忍受他在旁边坐着。 约莫半柱香后,叶云锦才像是想起什么来一样,对齐修言道: “我想放碧桃离宫。” “为何?”齐修言问道。 “她如今到了婚嫁的年纪,理应出宫了,眼下虽没有合适的郎君,可我想着,总不能让她跟着我蹉跎一辈子,我好歹也是个宫里的太后,也不忍让自己的贴身婢女过得太差。” “我想着就给她一些银钱,让她开个店铺,就想忆安公主那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日后婚嫁什么的,就由她自己做主。” 叶云锦慢慢说着,语调平缓,却像是在讲一件娓娓动听的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