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暂时按下心中的疑窦,陪着徐妙锦专心致志看起老秃子的表演来。 哒哒哒 只见他的脚比手都要灵活,迅捷轻快的鼓声刹那响起。 他双手洒下细沙,刚开始大家不知道他这次写的什么,还以为又是字呢,等逐渐成型后才发现,这家伙居然在画画。 “好!” 老秃子闻言更加激动,鼓声变得急促,细沙洒落的速度也加快不少。 不过几通鼓之后,鼓声猝然停止,老秃子起身鞠躬抱拳:“多谢诸位捧场。” 地下的细沙勾勒出一副画面,赫然便是现在众人观赏他的场景。 因为使用细沙有些粗略,但也能一眼认出来。考虑到他一心二用,这已经很强了。 四周扬起热烈的掌声,一个个洪武通宝投入他面前的盂盆中。 “不愧号称京城两大怪!” 徐妙锦赞叹说道,因为没有拿零钱,直接将一张一贯的新币放了进去。 “多谢这位贵人” 朱允熥捂住脑袋,这娘们,虎不拉几的,你直接给一贯新币,这不表明自己的身份不一般么? 市井中泼皮无赖众多,万一让他们看到缠上,又平白的添了一些麻烦。 虽然他并不怕 还有,这娘们也挺败家的,他挣点钱容易么? 众人缓缓散去,老秃子收拾衣服准备离去,徐妙锦走上前去问道:“他们都叫你老秃子,可这样太不礼貌了,你有名字么?” “这位贵人,小人名叫李文绍。” “刚刚你的表演,那是一心二用?” 老秃子并没有回答,这是他的看家本事,怎会简单说出去呢。 徐妙锦见没有得到答案,转身嘟着嘴看向朱允熥,求助无所不能的三殿下。 朱允熥笑着说道:“一心二用,有些是先天的,而有些确实后天培育的。李先生刚刚的技术,用几个字便可完美概括。” “无他,唯手熟尔。” “对么?” 老秃子怔怔看着他,嘴角叹息一声,“我被人成为京城一怪,本以为有几分手段,却没想到却被小郎君一眼看破。” “你知道我为何会说出来么?常人要练成你这个水平,若没有名师指导就算十年都未必能够成功。” “这不算什么秘诀,就算告诉别人又能如何?” 老秃子闻言开心了不少。 “我请你吃顿烤鸭如何?” “这如何使得?小郎君是贵族,而我就是个农户。”老秃子顿时一脸狐疑的看着他们:“小郎君不会要将我收入府中专门为你一个人表演吧。” “请恕小人不能答应。” “如今的大明天下,只要有些手艺,勤劳能干,是断然饿不死的。” 朱允熥揶揄的看了徐妙锦一眼,用眼神说道:看见没,因为你暴露了身份,所以才有这么多的困难。 徐妙锦可爱的吐吐舌头,给了朱允熥一个飞吻。 “我想问问,另一怪张瘸子去哪了?平常你们都是一起出动,今日为何不见踪迹?” “小人也很奇怪,今天清晨有人见了他一次,他就没出现过了。” “你不想吃顿烤鸭,不如坐在旁边喝碗茶水如何?” “叨扰小郎君了。” 老板乘了三碗普通的茶水。老秃子说道: “张瘸子,名叫张德寿,怎么说呢?他是个有能耐的苦命人。” “他本庐州人士,做的一手好菜,最擅长颠勺。脚上抡大缸的手艺便是这么来的。” “可时运不济,命运多舛,他的妻子被人诬陷入狱。” “是庐州知府做的么?” “他就是一个小人物,妻子也是本本分分的老实人,哪能触犯知府大人!” “是知府衙门中的一个小吏做的。他想要进入衙门喊冤,可小吏纠结巡城的兵丁一同将他驱逐,甚至打断他一条腿。” “伤筋动骨一百天,因为没有好大夫看病,他就算养好也变成了一个瘸子。” “小吏在庐州很有势力,他只能前来应天碰碰,三殿下爱民如子,若是能向他伸冤,定能营救妻子。” “来到应天后,刚好北伐军回来,光禄寺征招厨子!” “他便想要凭借自己的好手艺一鸣惊人,最好能面见皇上,当面喊冤。” 徐妙锦叹息一声:“确实是个苦命人。” 她看了一眼朱允熥,伸手碰碰他的胳膊,用眼神询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小吏之苛由来已久,早已深入骨髓,他们虽然同样分为五品,可基本各个油奸耍滑,早已经摸透朝廷各个衙门运转中有多少空挡可钻。” “人品好的那便只是贪污了事,人品差的就直接以此撺掇大权。” “我还记得广东布政司上奏,汕头汕尾中间有一个惠来县,山峦纵横地势偏僻,语言也拮据绕牙。” “朝廷的流官去了之后根本就听不懂,只能依靠当地小吏。” “小吏便以此胡作非为,将县令的话曲解,将百姓的意思同样扭曲,张冠李戴,胡作非为。” “致使数百人破家而亡。” “险些激起民变。” “这虽然只是个例,可却能说明很大的问题。” 广东?布政司? 老秃子听得瞠目结舌,他到底碰到什么人了啊,他平时看到知府都要下跪,啥时候能云淡风轻的说布政司的闲话呢? “小郎君,您是?” 朱允熥对着他微微一笑:“张先生不要介意,我只是有感而发罢了,小吏之祸迟早要解决。” “否则的话,大明万世江山,不过是一句空话而已。” “这”老秃子哪谈论过这么大的话题,就连口中的茶水都感觉不香了。 这两人 他究竟碰到谁了? “三殿下,三殿下!”一人骑马赶来焦急大喊,朱允熥回头看去,正是宋和手下的小太监。 “三殿下?”老秃子彻底惊呆了。 自己随便碰到的一个人,居然是名震天下的三殿下? 朱允熥看向小太监微微皱眉:“有事?” 太监慌张跪地,“皇上下旨,正月初四为殿下加冠,同时大封群臣。礼部侍郎任亨泰正寻找殿下,要确定服饰,演练礼仪呢。” “下去吧。” “是!” 老秃子看到平常颐指气使的太监此刻毕恭毕敬,心中不在怀疑,登时跪地叩首:“小人见过三殿下。” “不用在意,我今日是专门前来看京城两大怪表演的。你可知你们的本事已经被人写成奏折呈到我桌子上了。” “这小人何德何能?” 老秃子似乎突然想到什么,再次叩首:“殿下,张瘸子真的很冤,还请殿下为他洗刷冤屈。” “你可愿意给他作保?” “愿意!” “我会派人用最快的速度去庐州将事情查清楚,若真的如你所说,定会还他一个清白!” “多谢三殿下。” “那我就先走了,你现在住在哪?” “小人的把戏很多人都喜欢,江淮会馆特意开放,小人和张瘸子都住在那里。” “好!最近不要乱跑,也不要表演了,若有事情要保证我第一时间能够找到你!” “遵命。” 朱允熥带着徐妙锦翻身上马,告辞离去。 老秃子默默看着他,神情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悦,回到江淮会馆后急忙喊道:“瘸子,瘸子!” “你知道我碰到谁了么?” “你打死都不敢相信,三殿下!三殿下啊!” 他往洗脸盆中放了一些热水,边洗脸边说道: “我把你的事情和三殿下说了,他承诺要帮助你。” “三殿下爱民如子,绝对不会骗我们的。” 他兴致冲冲的说着,可半天都没有人回应。他将脸擦干推开张瘸子的房门,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哪去了?” “有这种好事却不能第一时间知道,真是” “没福气啊!” 老秃子躺在床上鼻涕都美的冒泡,三殿下,嘿,三殿下。 朱允熥将徐妙锦送回家中,在郑和保护下来到礼部,蒋瓛居然也在这里。 “殿下!”蒋瓛表情热烈,急忙上来迎接。 “此次离间草原,锦衣卫兄弟立了大功,他已经身死,皇上说也应该表奖他的后代,微臣特意带上他的孩子来此,亲手教导礼仪,以免出错。” 朱允熥轻轻颔首: “蒋瓛,你派人快马前去庐州查一件事情,看看庐州监狱里面是否有一个人是张德寿的妻子,她究竟怎么了,前因后果都要仔细查出来。” “多长时间能够做到?” 庐州就在应天不远处,加上水运便利。 “殿下,一天肯定查清楚。” “嗯拜托你了,那我先进去了。” “是!” 他看着朱允熥进入礼部大门,“将吴征叫来,我有一个任务给他。” 礼部,在大明六部中地位非常尴尬,可以说只比工部尚书大一些而已。 若不是他掌控科举,恐怕连工部都比不过 礼部尚书别称大宗伯,可惜在郭桓案中被杀了,如今是侍郎任亨泰主事。 礼部大堂,此处人头攒动,济济一堂,无数吏员来回奔波,忙忙碌碌。 朱元璋突然下令大封功臣,很多事情都得用最快的速度准备齐全,弄得礼部上上下下都快爆炸了。 若是平常他们还敢给其他人点眼色发泄发泄,可这些功臣都是武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自从一个人被大嘴巴子打了转了三圈之后,他们就都老实了。 任亨泰刚刚气喘吁吁的将耿炳文送走,来到大堂中呵斥道:“所有人都不准松懈,这可是皇上亲自交办的差使。” “今天晚上都别回去了,我管你们的伙食,务必要在正月初四前将一切事情准备妥当!” “就算累死也要做到!” “明白了么?” 他四处打量看看有没有忙里偷闲的人,结果一眼便看到站在门口的朱允熥,急忙快走两步迎了上去: “殿下,您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