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将目光放在朱棣身上,眼眸中露出一丝想念。 “黑了,也瘦了不少,你这皱纹怎么比咱还多,有时间让熥儿给你弄一下,熥儿的手艺可没的说。” 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可不代表父亲就不担心。 父爱总是不擅长表达的。 朱棣名震北疆,杀的鞑子闻风而逃,一去数十年,朱元璋心里面早就积累了无数话想要和他说,可最后真正见面,说出口的反而只有这么一句。 朱棣扑通下跪:“近年来没有在父皇榻前侍奉,儿臣真是羞愧难当。” “有啥可羞愧的,你做出的功绩让咱更高兴。” “熥儿啊,快将你四叔搀扶起来。” 朱允熥急忙上前:“四叔,快些起来。” “多谢大侄子。” “你们都姓朱,一个是咱最得意的儿子,一个是咱最自豪的孙子。朱家的天下,需要你们来继承和帮衬,都是自家人,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 “儿臣遵旨。” 朱元璋坐在一旁石头上:“这次你可让咱有些担心,整整三个月,王弼傅友德都已经大胜,平安都推到松花江去了,你都没有给咱发回来一封战报。” 朱棣面色惭愧:“父皇,儿臣是大军主帅,出了任何事情都与儿臣有关,儿臣不解释也不推脱,忽兰忽失温差点战败,儿臣首当其冲,还请父皇责罚。” “咱心里和明镜似的,这怨不得你。黄子澄” “咱以为他是一头猪,却没想到禽兽不如,竟然在前线做出这种无法无天的事情。” “就一个人,差点搞得五路军大败而归。” “蒋瓛,他人呢?” 一说起黄子澄朱高煦便气不打一处来,愤恨的踹了旁边一脚,朱高炽急忙提醒:“老二,皇爷爷在前切莫失了礼仪。” “老大,你还有脸说我,你怂不怂啊,黄子澄在喜峰口,你距离他就几十里地,就不知道率兵突袭先把他拿下?” “你若是拿下后我回到北平还会错过么?就能狠狠揍他一顿出出气了!” “你倒是出气了,相不相信文官能把你活剥了!黄子澄再怎么说也是五品,没有王命旗牌肆意殴打,那是犯忌讳的!” “这”朱高煦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丘福和他关系不错,居然就这么窝囊的害死了。 简直可恶! 很快蒋瓛拉着狼狈的黄子澄走上前来,一脚踹到膝盖上让他跪下。 就算再怎么掩饰,朱棣眼中的恨意还是一闪而过,这次实在被黄子澄坑惨了。 黄子澄穿着囚服,头发杂乱披散,上面还顶着茅草,身上有一股臭味,目光也早已浑浊,和之前指点江山的激昂气势完全不同。 其他将领也都听说黄子澄的事情了,蓝玉心直口快:“哼,擅离职守,假传军令,延误时机,暴露地址,私自和敌方苟合,给自己放开一个口子只为了活命。”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tui! 他冷啐一口,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 厚颜无耻? 蒋瓛突然想起从张九儿身上搜到的那封信,顿时想要干呕一声,那封信写的才叫真的厚颜无耻呢! 简直把他这辈子看到的所有舔舐之词都写上去了。 恶心。 傅友德冯胜也看不起黄子澄,其一他是个文人,其二他还这么无耻。 朱元璋淡漠的看着他,冷冷说道:“抬起头来” 黄子澄浑身一颤,杂乱的头发扑腾腾乱动一番,听到冷厉的声音心中胆寒,他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啊,诶,咱问问你,你是怎么想的?” “私自和对方和解导致兵败,最后和缩头乌龟一样窝在喜峰口。” “按照张元中行说这些人的行为来看,你叛逃草原不才是最好的选择么?反正都已经讲和了。” “咱还得费尽心思抓你去!” 朱元璋言语平淡,可黄子澄听的心惊肉跳,就好像钝刀子割肉般,让他心头发疼。 “国朝国朝” “皇爷爷,我估计他想到了宋朝吧。宋孝宗趁着金国内乱出兵北伐,一路平推到了河南境内,可惜前线的两个领军文官发生了龌龊。” “两人本以商量好了出战迎敌,可另一个故意迁延时间,眼睁睁看着前面那人被包围见死不救。” “宋史记载,他隔岸观火还沾沾自喜呢。” “可他不懂唇亡齿寒的道理,前锋被歼灭他顺势也被包围,断粮之后便私自讲和,金国的条件是将宇文虚的家人送过去,宇文虚可是宋朝派去金国的卧底,地位显赫,立功无数,可这人毫不犹豫便同意了。” “放弃宇文虚和手下的所有大军让自己获得一线生机,跑回去后利用宋朝不杀士大夫的政策只是被贬完事,依旧活的无比逍遥。” “哦?”朱元璋这就明白了,“感情是把咱的大明当成大宋了啊。” “你这就有点痴心妄想了。咱和刘太保的关系不错,张士诚包围安丰之后咱甚至亲自率兵去救,最后将刘太保的帅旗也抢了回来。” “可咱为何没有重开大宋之天呢?宋朝那就是矫枉过正的典型,毫无底线的讨好士大夫。” “犯了弥天大错都只是流放了事,如此皇帝朝廷还有一丝尊严没有!” “啊你可能心里在想,咱担心身前生后名,可能会求着你们,把咱写的好一点,最好写成汉文帝一样的圣君明主。” “咱告诉你们,大错特错了!” “朱家的人,都有自己的血气和执著!” “蒋瓛给咱唱了一首歌,不知道你们听过没有。” 朱元璋自顾自的唱了起来:“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是个好地方,自从出了朱皇帝” “十年倒有九年荒!” 文武百官听到后齐齐面色大变,直接扑通跪倒在地,他们感觉到了朱元璋平淡话语下的无穷杀意。 “这话是谁编的?” “咱告诉你,就是迁到凤阳的那些富人地主,其中绝大多数又都是什么诗书传人。” “知道结果么?” “咱赏了他们一刀,五族在内六百五十三人,全部杀的干干净净。” “他们以为用这种污名的手段就能逼咱就范?真是想的太多!” “小小寰宇,有几个苍蝇碰壁,嗡嗡叫,几声凄厉,几声抽泣。” “看到应天的繁荣昌盛你知道咱有多高兴么?华严悲智揭所说,如入火聚,得清凉之门,就算被你们写成千古暴君,咱也认了。” “你家里面应该有四个孩子,可是锦衣卫抄家的时候只发现了两个,还有两个在什么地方?” 黄子澄不敢应声,惊慌失措,哆哆嗦嗦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心中还抱有一丝幻想,希望能给自己留下一丝血脉。 可 “苏州有个叫姚漠的你知道么?” “你家里面有一,是你和他共同署名的,上面写着徐达生了背疽,不能吃烧鹅,是咱故意赐给他烧鹅,让他背疽发作而死,说的那叫一个煞有其事!” “徐达乃是大明朝最杰出的将领,是咱的结义兄弟,咱留他还来不及呢,还赐烧鹅杀他?” “咱为什么杀他,徐达怎么了?功高震主?震赵匡胤可以,他的功劳震咱朱元璋是不是有些夸张了?” “咱从乞丐到皇帝,拿着僧钵穿上了龙袍,天下可有其二?” “就算是杀,也没必要用赐烧鹅这种显而易见的手段吧,在你们眼里,咱就是那种掩耳盗铃的蠢货么?” “姚漠被咱杀了,你寄养在他家里面的三儿子和四儿子,咱也都查出来送到诏狱里了。” “你们好久没见面了吧,一会咱发个善心,让你们父子团聚。” “有了熥儿之后,咱想了很多,天伦乃人生最快乐的事情,你们父子聚少离多,这怎么能行?” 黄子澄感觉到脖颈嗖嗖发凉,急忙跪地求饶,“皇上,皇上饶命!饶命!” “微臣微臣” 蓝玉直接踹在黄子澄肚子上让他一阵干呕,“无耻狗贼,竟然敢编排事实污蔑皇上!” “你要知道,我们只是去草原作战了,而不是死了!” “徐达怎么死的,我们清清楚楚,皇上连续派了五拨太医,可背疽乃是绝症,最终他还是不治而亡!” “况且,皇上几次三番给徐辉祖机会,哪有杀人之后还重用他孩子的呢!” “在你心中,皇上就这么凉薄么?” “你眼瞎了么?” 蓝玉越说越气,狠狠一脚将黄子澄踹飞,他今日得到皇上的志高评价,早已经感动涕零,怎允许有人这么污蔑皇上! 他拔出宝剑便要斩杀黄子澄,可随即被紧紧拦住。 “傅友德,你让我砍了这个畜生,拦着我干什么?” “他们表面上恭敬,暗中却说皇上的坏话,凤阳的弟兄现在过的好不好难道我不知道么?” “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是个好地方”蓝玉再也忍不住,傅友德却说:“我没有打算拉着你,你要是将他杀了我怎么泄愤?” “啊?” 傅友德冲上去狠狠给了黄子澄几脚,他刚从战场上下来,控制不住力度,瞬间踹的黄子澄不停咳嗽,面孔青紫。 “白痴!你听到了没有,你听到了没有!” “背疽乃是绝症,皇上什么都不用做徐达自然而然就会病死,何必多次一举的送个烧鹅过去!” “你这居心叵测的家伙!” 冯胜照着脸唾弃一口,“哼,我真想将你的皮扒下来看看到底有多厚,吃着朱家的饭当的朱家的官,却暗中和别人编排皇帝。” “孔圣人就这么教你们的么?嘴上念的君为臣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却满肚子的私欲,一脸的口是心非!” “圣人的书都读狗肚子里了。” 朱允熥真的不知道黄子澄这样编排皇帝,登时怒火中烧,朱元璋是他最尊敬的人,没有之一! 他冷冷看了一眼黄子澄:“皇爷爷,此僚死不足惜。” “孙儿以为诛九族尚不足以惩罚,稳重一些考虑。” “不如诛十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