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放柔了声音,学着他的神情,微笑道:“公子。”“嗯。”谢盈勾唇,“日后就这样说话。”“如果忘了,就来问我。”傀儡点头。“师兄……”像是现在才看到屋里还有个人,谢盈转头,轻笑道:“过来。”江献毫不迟疑,抬步走过来。昨天,前天,都是这样,师兄唤他过来,然后让他修复神魂。但今夜,师兄却没有亲昵地抵着他的额头,任由他抱在怀里,向他敞开灵台。因为在紫微真气下,谢盈的神魂已然稳固。谢盈捏起傀儡的下巴,看向江献。“像不像?”他笑吟吟道:“听奉,让他和江剑尊打个招呼。”傀儡勾起唇,模仿着谢盈的语气神态,“师弟。”江献绷直唇角,面色淡漠,毫无波澜。“不像么?”谢盈又问了一遍。“云泥之别。”江献淡声道。谢盈侧目扫了他一眼,“目不能视,也能分得清何为云,何为泥?”“师兄第一次教我剑法时,曾夸我,眼虽盲,心却明。”江献低声道,“既然心明,又如何会弄混云与泥。”“罢了。”谢盈轻叹,触及他苍白的唇色,顿了顿,说,“今夜我要离开,日后你不必再负伤还强行打开空间裂隙。”江献:“去哪?”“新养了一只猫。”谢盈含笑道,“自然要牵去逗逗我的旧猫。”“师弟,你会乖乖在边境替我拖住那只朱雀的,对么?”第61章 要和我走么?“……”果然还是留不住。从一开始就知道留不住。江献沉默片刻。“我会。”他哑声道,“师兄……放心。”除却明月夜,紫微峰上并无什么要带走的东西,谢盈戴上帷帽,明月夜悬于腰间,转身便要走,又被一只冰凉的手蓦然抓住手腕。他转头,透过淡绿色的纱帘望向江献,等男人开口。“洛长宁的尸体,我葬在了后山。”江献从袖中摸出两枚戒指。一枚是赤红色的通灵戒,一枚是储物戒。“通灵戒,是从洛长宁身上得来,想必是师兄的东西。”江献将两枚戒指都放入他掌心,“另一枚储物戒里,丹药,法器,符€€都有,希望师兄永远不会用到。”谢盈的神识探入储物戒中,发觉不止丹药法器符€€堆积成山,还有用于交易的灵石与银钱。这个数目,江献是把沧澜剑宗搬空了不成?“师弟有心了。”他笑了笑,知道江献态度坚决又偏执,若他不收,未必肯放心让他走。但他还想起一件事。“过来,低头。”他抬手。江献朝他走近几步,低下头。谢盈指尖挑开他身后的银发,顺着他后颈的骨头,一截一截往下摸,直到摸到距离心口最近的地方,停下。这里空了一块,曾是生长情骨的地方。他勾起唇角,满意地收回手,缠绕在他指尖的银发也随之落下。“师兄的神魂,并未完全恢复。”江献低声道。“我知道,不过是去趟妖界,不妨事。”谢盈转身,推开竹门,帷帽垂落的纱帘随风荡起。江献站在原地,听着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昨夜神魂交融十指相扣犹在眼前。……谢盈脚踩明月夜,不过一日时间,便抵达妖界入口。妖界入口处,那块沧澜山与狗不得入的石碑和五百年前一样新,可见是日日有人擦拭。傀儡跟在他身后,一手抱着鸭,一手抱着狗。只是那只小狗似乎格外排斥傀儡身上的气味,不停挣扎叫唤,非要谢盈亲手抱在怀里,才肯乖乖安静下来。这狗虽是江献切割下来的魂体,却因无自主意识,也不受无情道束缚,与其主人的性格截然相反,格外粘他。但谢盈喜欢狗,所以愿意抱着它,而不是抱那只鸭。自寂月秘境关闭以来,三界可谓是流言纷纷。谢盈随意走在街上,都能听见从酒肆茶坊里传来的高谈阔论。先是寂月秘境里月神泪仍旧不曾现世,后又是沧澜山那位谢道长死而复生的疑团。对此有两种说法,一是谢盈的确活过来了,却被神秘人金屋藏娇,二是谢盈不曾活过来,有人操控他的尸体来引起三界动乱。不论是哪种,只要是与谢盈有关,总能让人喋喋不休,恨不得将五百年前与他有关的旧事都统统拿出来说一遍。“公子,我们要去哪?”傀儡拽住他的袖角,小声问道。不像是模仿他,倒像是在模仿白允。柳听奉一向如此恶趣味。“去王宫。”……王宫地牢,一片寂静。因与修仙界开战的缘故,就连地牢里的守卫都比平日少了一半。地牢最深处关押的都是罪孽深重的大妖。白允低垂着头坐在墙边,额发遮住双眼,让人瞧不出神情。牢门处传来锁链晃动的声音,少年依旧无动于衷。这妖族地牢看似与凡间的地牢一样,实则每一间牢房都设有禁制,只有朱雀真火可以解除。在今日之前,已经有几波神秘人来此,却都无功而返。他不明白为何还有人要来带走他。白允嘲讽地扯了扯唇角,谢盈都活了,他还有什么用呢?下一瞬,锁链断裂,摔落在地。白允猛然抬头。有人头戴帷帽,单手执剑,一剑劈开了禁制。那人在周围大妖蠢蠢欲动的目光下,如闲庭信步般推开牢门走了进来,柳色衣角在昏暗的光线里浮动,如有春色流转,勾人窥探。白允死死盯着那把通体青色的剑。“和我走。”帷帽下的声音温柔轻缓,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谢盈。”白允仍旧坐在原地,眸光带着怨恨,“你是谢盈。”谢盈安抚住怀里龇牙咧嘴的小狗,朝他伸出手,“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和我走,我送你离开妖界,要么继续履行先前的约定,我会继续暗中保护你。”白允怔了一瞬,笑出声:“事到如今,你还觉得我会甘愿受你摆布,当一个备受屈辱的替身?”顿了顿,他脸上笑意褪去,只余一片狰狞,“谢盈,你做梦!你让我像一个笑话一样,我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所以,要走么?”谢盈耐心道,“出了妖界,你便自由了。”沉默许久,久到连谢盈都开始盘算另外的法子,白允终于站起身。“你骗了我,今日你来救我,本就是你欠我的。”白允倔强地咬住唇瓣,“别想我感激你。”谢盈不置可否,带着他转身离开。“谢盈!”隔壁牢房的犬妖蓦然扑到牢房前,双手抓住栏杆,语气急切,“你放我出去,我也可以做你的狗啊!”“否则……否则我就告诉大王,是你带走了他!”谢盈停下脚步,帷帽下的头偏过来,看了他一眼。抬手,抽剑。犬妖被一剑封喉。鲜血从栏杆间隙里淌出来。“还有谁想告诉妖王阁下么?”他含笑问。过道两侧的牢房一片死寂。被关在这里的妖本就是罪无可赦,若非大王网开一面,早就被杀了。若是那位妖族的王知道是谢盈所杀,怕是会将他们都一并打包送过去取悦。谢盈收剑入鞘,继续往来时的路走去。随着他每走一步,剑界自他脚下展开,夜色笼罩下,无人能察觉到他们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