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叶绵绵双眼紧闭躺在病床上,脸色比床单还白。 医生给她做了个简单的检查,对傅晏寒说:“没事,她悲痛过度,晕过去了。” 傅晏寒不放心,“要不要抱她去做别的检查?” “不用,一会儿她醒来就没事了,唉!”医生叹了口气,“她爸在病床上躺了三年,这一天迟早会来。” 傅晏寒坐在病床边,看着叶绵绵红肿的眼睛,“那是她爸,她一时难以接受很正常。” 医生说:“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叶小姐却是个孝顺的孩子,有空就会来医院陪她爸,她爸这一走,能想象她有多伤心。” 傅晏寒没接话,默默看着叶绵绵,眼中的心疼快满溢出来。 “她一直闹着她爸是被害死的,刚才还叫了警察过来,这孩子一时半会儿恐怕无法从丧父的悲痛中走出来,你们是她的家人,多陪陪她。” “嗯。” 医生走了,傅晏寒倾身,握住叶绵绵冰凉的小手。 他团在掌心,轻轻搓着,想给她暖热,“别哭了,我心都要疼死了。” 叶绵绵再度醒来,已是凌晨,她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眼睫一眨,眼泪源源不断地滚落下来。 她抬手抹去眼泪,这一动,惊醒了趴在病床边的傅晏寒。 他抬起头来,见她默默流泪,他心脏闷痛,“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我让人准备了粥,我扶你起来吃点。” 叶绵绵嗓子都哭哑了,“我爸呢?” “你继母让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接走了,你……节哀。”傅晏寒轻声说。 叶绵绵闭上眼睛,泪水肆意滚落,“我要做尸检。” “好,我去安排。” 叶绵绵以为他会反对,会劝她让她爸安息,所以他说去安排时,她非常惊愕。 她瞪着一双泪水涟涟的眼睛,“你不劝我?” “不劝,”傅晏寒抽了纸巾,倾身给她擦眼泪,“你心里有疑虑,就去证实,倘若叶叔真的是被人害死的,我绝不姑息凶手。” 叶绵绵捂住眼睛痛不欲生,“大哥,我没有爸爸了,也没有家了。” 傅晏寒心疼得抱住她,哑声道:“别难过,你还有我。” 傅晏寒说到做到,安排了法医,给叶世东做了尸检。 尸检是当着叶绵绵和刘莹等人的面做的,叶世东身上没有任何被害的痕迹,血液检测也是正常的。 法医最后得出结论,他是器官衰竭导致的正常死亡。 结果出来,刘莹大骂了叶绵绵一顿,骂她狼心狗肺,她爸死了还要折腾的他没有尊严。 叶绵绵木然接受。 尸检过后,叶世东的尸体被火化,入殓的时候,叶绵绵没有再哭。 她好像一瞬间接受了叶世东去世这个事实,从入殓到火化,再到下葬至公墓,她都表现得出奇的平静。 然而她越平静,傅晏寒就越担心她的情绪会反弹。 葬礼在殡仪馆举行的,章子初等人都来吊唁,叶家的亲戚都来了,就连周砚礼也前来送了花圈。 “绵绵,节哀。”周砚礼站在她面前,看她迅速消瘦的身形,很担心她的状态。 叶绵绵朝他鞠了一躬,“谢谢周教授来送我爸一程。” 周砚礼拍了拍她的肩膀,接受到傅晏寒不悦的目光,他挑衅似的又拍了拍。 “你没完了?”傅晏寒皱眉盯着他。 周砚礼没看他,对叶绵绵说:“绵绵,上次我跟你说的话还算数,你什么时候来找我都算数。” 叶绵绵眼眶一热,“谢谢。” 傅晏寒不知道他在打什么哑谜,看两人亲近就很暴躁,对一旁的苏妍说:“赶紧把你男人领走。” 苏妍眸色一黯。 她与周砚礼的婚事敲定下来后,他再也没有拿正眼看过她一眼。 苏妍上前抱了抱叶绵绵,“绵绵,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叶绵绵眼里有泪,轻轻点了下头。 她一身素衣,鬓边戴了朵小白花,衣袖上别着黑色袖章。 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楚楚可怜的破碎感。 苏妍伸手搓了搓她的背,“我最近都闲着,你若是想找个人陪你散散心,我随时都可以。” “嗯。” 葬礼结束后,前来参加葬礼的宾客都离开了,刘莹送他们下山。 叶绵绵站在墓碑前,瘦得似乎风一吹都能把她卷跑。 傅晏寒始终陪在她身边,“我们也走吧。” 叶绵绵摇了摇头,“我还想再陪我爸待一会儿,你先走吧。” 傅晏寒不放心地看着她,“那我陪你。” “不用,”叶绵绵抬眸看着他,眼中无神采,“我不会寻死的。” 傅晏寒一怔,“我没有这么想,我只是想陪着你。” “这几天你都陪着我,大哥,谢谢你,陪我走过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路,接下来我能自己走。”叶绵绵轻声说。 他终究不属于她。 与其越陷越深,不如快刀斩乱麻,从他的温柔里及时抽身。 傅晏寒心绪翻涌,最终什么都没说,“我在山下等你,半小时后你不下来,我就上来找你。” 说完,他阔步离开。 叶绵绵偏头,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半晌,她收回目光,在墓碑前蹲下。 她伸手,手指轻抚着照片上英气勃勃的叶世东。 她挑了她爸最意气风发时的照片,自从他变成植物人后,成日都是熟睡的模样,她再也没见他冲她笑过。 “爸爸……” 千言万语,她已无人可以倾述,她靠在墓碑上,眼泪再次决堤。 傅晏寒再次上来,叶绵绵靠在墓碑上已经睡着了。 这几天忙着葬礼,她几乎没怎么睡过觉,现在葬礼结束,她心底紧绷的那根弦一松,身体吃不消。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在她旁边席地坐下,目光从她的脸落到她肿得老高的脚踝上。 那天在医院,她的脚踝就肿了,这几天,他都在给她揉药油。 但她每天跑来跑去,硬撑着不休息,脚踝的扭伤一直没好。 他从裤袋里掏出药油放在一旁,把她的腿搭在他膝盖上。 他拔了盖子,倒出药油在掌心搓热,一点点揉进她脚踝处。 叶绵绵睡得很不安稳,眉心紧蹙,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她一直喊着爸爸。 太阳西斜,阳光洒落在她身上,她的脸苍白得几近透明,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傅晏寒俯身,将她拦腰抱起,踩着台阶一步步下山。 金秘书在山下等着,看见他们下来,赶紧打开后座车门。 傅晏寒抱着叶绵绵上了车,吩咐金秘书,“回公寓。” 金秘书发动车子,瞥了一眼后视镜,“傅总,刚才夫人临走前,让我转告您,请您回庄园一趟。” 傅晏寒皱了皱眉头,“再说吧。” 金秘书不敢多言,将车拐上主路,急驰而去。 两个小时后,车子停在公寓楼下,傅晏寒抱着叶绵绵上楼。 电梯开启时,声音惊得叶绵绵睁开了眼睛。 公寓里遍地干枯的玫瑰花瓣,傅晏寒皱了皱眉头,对跟在身后的金秘书说:“让刘姐过来打扫一下。” “好的傅总。” 傅晏寒本来想抱叶绵绵去主卧室,想到主卧室也是遍地干枯的花瓣,他就转去了次卧。 房间还是叶绵绵上次来的样子,傅晏寒将她放在床上,打开空气循环系统。 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看着她瘦得下巴都尖了,心疼极了。 “睡吧,好好睡一觉,醒来后你的人生皆是一片坦途。” 他倾身给她掖了掖被子,起身轻手轻脚走出次卧。 门轻轻关上,叶绵绵清醒了片刻,又被困意层层卷入更深的梦中。 梦境支离破碎,魑魅魍魉。 客厅里,金秘书将一部摔碎的手机递给傅晏寒。 “傅总,这是叶小姐的手机,那天在楼下摔坏了,物业的人捡到,在业主群里发了消息,我刚才去拿回来了。” 傅晏寒接过,秀气的机身摔得坑坑哇哇,屏幕碎成了蜘蛛网。 手机摔成这样,可见当时她接到噩耗时有多震惊与心痛。 “去给她重新买部手机,要最新款的。” “好的。” 金秘书去商场买手机了,刘姐过来打扫卫生,傅晏寒在书房处理这几天耽误的文件。 搁在书桌上的手机铃声震响,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没打算接听电话。 电话一通接一通地打进来,傅晏寒被吵得不耐烦了,终是拿起了手机。 邓芸华严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老大,我听说你把绵绵接去公寓了?” 傅晏寒无所顾忌,“是,她以后就住这里了。” “你简直胡闹,她是你的小弟妹,传出去多难听!”邓芸华气得头顶冒烟。 叶世东一死,她拿捏叶绵绵的棋子没了,如今他们倒是我行我素,再无顾忌。 傅晏寒单手抄在裤兜里,平静地扔下一颗炸弹,“她很快就不是了。” “你什么意思?”邓芸华惶恐到极点。 傅晏寒轻描淡写道:“叶叔死了,她孤身一人在这世上,我打算给她一个家。” 邓芸华声音都抖了起来,“我听不懂,什么叫你打算给她一个家?” 邓芸华在心里祈祷,一定不是她想的那样,一定不是! 傅晏寒却残忍地戳破了她的希望,“我要娶她。” “砰”一声,邓芸华手中的水杯掉在地上,摔得稀碎。 她跌坐在沙发上,耳边雷声轰鸣,她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