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柚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脑袋疼得都快炸开了。 窗帘缝隙里的一缕阳光透进来,照在她的手背上,只有那一块暖得有些发痒。 她狠狠皱着眉,先挠了挠手背,然后撑住脑门,一时间都想不起来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 零星的记忆缓慢地涌入脑海。 毕业典礼……狂欢派对…… 狂欢……白鹭洲…… 白鹭洲? 池柚猛地清醒了。 哪里有什么白鹭洲,学生派对上怎么会有白鹭洲。那……那闪回的记忆片段里,被她拽来拽去,按在床上非要给人家擦脸的是…… 池柚僵硬地扭过脖子。 在她身边较远的地方,真真实实地躺着一个女人,背对着她,睡得正熟。 纤瘦的背影,散墨一样的黑色长发,隐约露出一点雪白簌冷的脖颈。 她沉睡的呼吸很轻,单薄的身体几乎没有明显的起伏。只在空气里捎来一丝若有似无的苦茶清香。 怪不得她会把这人认成白鹭洲,确实,也太像了吧。 像到池柚都有点怀疑了,这……不会就是…… 不不,不可能。 且不说白鹭洲根本就不会来这个派对,就算来了,真正的白鹭洲怎么会任由她拽来拽去,还愿意耐着性子看她撒酒疯。 池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衣服都还在,她又看了看对方,对方的衣服也完整。 她开始仔细回忆昨晚都发生了什么。 她忍着头疼想了半天,只能想起她将这人拉来了房间,然后她去涮了块毛巾,给人家擦了半天的脸。 ……后来呢? 后来她好像是睡着了,做了个假得不行的梦,梦的细节她也记不清了。 虽然池柚喝多了,也记不太清一些事,但她很清楚,真正过界的事她绝对没有做过。还好,还好没有错得离谱。要不然以她的性格,真要发生了点什么,她绝对是那种可以放弃所有私人感情直接俯首甘愿给对方负责一生的人。 即便如此,她还是深感抱歉,耽误了陌生人一整晚的时间。 池柚轻轻地下床,没有吵醒那人。 然后她走到桌台边,找到一支圆珠笔和一张纸,认真写下一句: 【谢谢。】 她不想为了说一句感谢或者抱歉的话就吵醒对方。昨晚叨扰那么久,已经很对不起人家了,就不要再打扰这清晨的一觉好眠了。 池柚将纸条压在了矿泉水瓶下,走时还顺手叠了个被子。 她不动声色地拿起昨晚睡前脱在床尾的外套,安安静静地离开了这间房。 很多学生都在楼里过了夜,走廊里不时会出现几个宿醉刚醒的人,睡眼惺忪地往楼下走。也有通宵的,熬红了眼睛出来倒水喝。 楼里和楼外的院子都是一片狼藉,到处是零食袋、烟头、空啤酒瓶。两校的学生会组织者在院子里坐着,面前 的桌上摆了很多牛奶和面包,分发给早起要回家的学生们,给大家垫垫肚子。 池柚没有拿面包,只取了一盒牛奶。 她知道牛奶不能解酒,蛋白质是无法与酒精结合的。不过喝一些,胃里总能舒服点。 她没有喝得像昨晚那么醉过,海岛上那次被舍友姐姐们灌酒也没有喝那么多,喝得她全身上下哪哪都难受,尤其是胃,快要烧穿了似的。 池柚站在楼下,喝着牛奶,感受到温暖的阳光照在皮肤上,身体本能地喟叹出声。 在这称得上舒服宜人的时刻,一瞬间,她忽然有点迷茫。 毕业了,结束了,该告别的人,好像都已经告别过了。 今天该干什么呢? 电话铃声恰是时候地响起,像一块好巧被风吹到她面前的指路标牌。 池柚接起来,礼貌地打招呼: “喂,妈妈。” 池秋婉:“小柚子,怎么一晚上都联系不到你人呢,让人好担心啊。” 池柚接着电话向外走,到路边准备打车回家,“我没事,一直在派对玩,没顾得上看手机。这边有休息的地方,我就睡了一晚,现在就马上回去。” 池秋婉:“好好好。哎,毕业典礼结束了,告别派对也参加完了,你现在也算是顺利毕业了,等毕业证下来,就可以直接出国咯。” 池柚悬在半空拦车的手僵住。 “……不用这么急吧?” “我是无所谓啊,我还巴不得你多在国内陪陪我。是你姥爷和姥姥,一直和我打电话,念叨着说想你,希望你早点过去。” 池秋婉好像在榨什么水果的汁,榨汁机的嗡嗡声都快盖过她的说话声了。 “还有,以曼快回来了,你们该见见面了是不是?” 池柚拦下了一辆车,拉开车门坐进去。 明明才睡醒,她已经有点疲惫了。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池秋婉:“你问我?你直接问问她呀,看她的时间具体怎么安排。” 池柚:“好吧。” 池秋婉:“今天你回家吃完饭,我带你去驼蓝寺拜拜,求学业,求姻缘。” 池柚:“妈妈,我们是医学工作者,封建迷信真的……” 池秋婉:“图个好兆头而已,你这小孩子真是越来越啰嗦了。年纪轻轻,是网也不爱上,星座也不看,人家都讲究的玄学好运搁你眼里统统都是一句封建迷信,真是比我还老气横秋的。” 池柚抿着嘴唇笑了笑,“我先挂了,妈妈,一会儿见。” 挂断和池秋婉的电话后,池柚想了想,点开了柴以曼的对话框,输入。 【姐姐,你什么时候回云州?】 五秒后,对话框上方出现“对方正在输入”。 柴以曼这个优点倒是挺对池柚的心意。 柴以曼忙的时候会提前说自己要忙了,大概在什么时间段内不看手机。不忙的时候,一 定会秒回。 或许不止是池柚喜欢这种行为,所有人都会喜欢。 柴以曼:【感觉这个时候应该回一句“是不是想我了呀”,但是又发现在还没有很亲密的情况下这样调侃,好像有点油哦,哈哈。】 池柚慢慢打字,想着要怎么回复。 柴以曼的下条消息更快地发了过来:【两周后吧,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池柚删掉已经输入的几个字,重新打:【没有,就是,之前你不是说等我毕业典礼后你回云州要见我吗,我答应过你的。】 柴以曼:【哦——这样啊。我还怕你是有什么别的麻烦需要我帮忙。】 池柚:【没。】 柴以曼:【有也没关系,我们现在起码是朋友,有需要随时找我。】 池柚:【好,谢谢姐姐。】 过了一会儿,柴以曼又发来消息。 【我这几天在捷克,现在正在布拉格广场散步,你想要什么礼物吗?我看这里的天文钟周边很漂亮,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她附上一张照片,是现拍的布拉格天文钟冰箱贴。 【别有压力,小东西,不贵。】 池柚客气地婉拒。 【不用了,谢谢你。】 过了大概五分钟,柴以曼又发来一个视频。 视频里是她握着那只天文钟冰箱贴的展示,小小的中世纪哥特式木质天文钟,里面有极为精巧的机械木齿轮,拇指按住一侧齿轮转动,整个天文钟都会被连带着一起运作。 日月星盘在转,日历盘在转,顶部阁楼窗口里的门徒小人也在转。 柴以曼:【天文钟原建筑是根据地球中心说原理设计的,上面的钟一年绕一圈,下面的钟一天绕一圈。每天整点时刻,耶稣的十二门徒就会分别在阁楼窗口现身,代表死亡的骨骷髅拉响铃铛。】 柴以曼:【怎么样,喜欢吗?】 池柚的喜好被精准地掐到了。 不止是被掐到,这简直是踩在她的审美点上使劲碾压。 确实很心动。再不好意思,她犹豫半晌,也腆着脸回复道: 【那帮我带一个,谢谢了。】 柴以曼发了小猫哈哈笑的表情包。 【你已经和我说三遍谢谢了,真是有礼貌呢。已经买好了,等我回去给你,实物质感很好,你现在就可以开始期待了。】 池柚:【我会给姐姐回礼的。】 柴以曼:【是吗?】 池柚:【是。】 柴以曼:【那我也可以开始期待了。】 等结束这段对话,池柚也刚好到家了。 她锁屏手机,下车,走进小区。 路过可以通往地下室的楼洞口时,她刻意地回避开了目光,也刻意地按捺住心里别的想法。 上楼后,池秋婉已经做好了一桌子菜,还给池柚榨好了新鲜果汁。说猜到她昨晚喝酒了,果汁里加了蜂蜜,水果的维生素c和蜂蜜的果糖都可以促进酒精吸收和新陈代谢。 池柚吃了饭,喝了果汁,果然感觉舒服了许多。 午间池柚补了一觉。 等池柚休息好了,下午,池秋婉按照计划带着池柚去了驼蓝寺。 今天是休息日,寺庙里人很多。 古寺环境幽雅宁静,人虽不少,却也不嘈杂。绿树环绕,青砖朴素,走在这里人们不自觉地都将声音放低了许多。穿过人群,还可以隐约听到寺庙里的撞钟声与诵经声。 走近去,供奉的香火味道逐渐变浓,使人在浮世躁动的心缓缓归于平静。 池柚不信神佛,但她信氛围对人体神经细胞的影响。 她身处此处的虔诚不是信徒的虔诚,而是忠于受氛围影响的安宁的虔诚。 她们排队等待上香。 等拿到点燃的香火,跪在蒲团上,池秋婉闭上眼念念有词地祈祷着关于池柚未来的希冀。池柚安静地等池秋婉祈祷完,和妈妈一起将三炷香插到香炉里。 她们离开时,灰长衫的小沙弥捧着一盘涵盖平安、事业、财运、姻缘、灵智各种祝福的开光法物,询问她们是否需要购买。 池秋婉挺有兴趣,挑了几串漂亮的,还问池柚要不要。 池柚本来没什么兴趣,但想到不久前曾允诺过柴以曼要回礼,便挑了一个蕴含了平安意义的檀木手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