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前,游轮餐厅。 黎青正和池柚在去找其他舍友的路上,趁此时只有她们两个人,黎青便和池柚谈论起了晚上舞会的事。 “小柚子,晚上的舞会,你是想和白教授一起吗?” “我……” 池柚有些踌躇,接着又连眨了好几下眼,掩饰般笑了一下。 “没有啦。” “可是不出意外的话,白教授只会和宋七月一起,她们毕竟是作为亲戚一起来的,白教授那个性格也不可能跟别人去。” 黎青感叹道。 “如果白教授开口,宋七月只能答应,她们俩肯定是要结成伴了。我问过枣枣和慕橙,她俩也已经有了要选的人,怎么办呢?我都找不到谁可以一起去了。” “黎师姐……” 池柚欲言又止。 黎青勉强向池柚笑了笑,“没事的,最不济就是找一个陌生人当舞伴,虽然我这人比较怕生,但是只要能跟你们大家一起去玩,我也可以忍忍。” 池柚:“你……” 黎青:“没关系,你不用担心我。你可以继续试着邀请白教授啊,虽说她答应的可能性很小,不过只要是你想做的事,就尽管去做。我真没事,你真的不用管我。” 尽管黎青话是这么说,池柚听在心里,还是生出了许多愧疚。 黎师姐本来就是为了给她庆生才辛苦组织了这一场旅行,怎么好叫她再这么委屈。 从吃完饭,一直到坐在待客厅的长桌边,池柚心里都想着这件事。 说实话,她不是不想再去邀请白鹭洲试一试,万一呢,万一老师这一次愿意呢? 可她同时也明白这个概率真的很小,小到似乎不值得她放弃安慰黎青去进行这无谓的试探。她确实可以不顾一切去为自己的私心搏一搏,但为了那一点渺小的可能、为了自己那一点点可怜的私心,就这样寒了好朋友的心,也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于是在白鹭洲的眼神望过来时,她心虚地躲开了。 在抽到她之后,她也如自己打算好那样,径直向黎青发出了邀请。 “黎师姐,你、你……愿意和我一起去跳舞吗?” 大庭广众之下,众人的注视中,她还是不可避免地紧张,说话都结巴。意识到自己结巴,又难为情地红了脸。 然而,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她简直是一副面对着喜欢的人害羞得不行的样子。 黎青笑眯眯地答应了,然后所有人开始起哄。 “快去吧你俩,哎哟还在这儿l互相看什么呢!” “快去快去,前面的人估计都已经到舞会厅了,你们抓紧赶上大部队。” “你看给这小姑娘羞的,快别让人家等着了!” “哎你听到没有,她叫她师姐哎,还是同门师姐妹呢,这情谊啧啧……” 黎青先一步起身,拉起池柚的手腕,牵着她向门外走去。 看戏的众人又发出一阵哄笑声。 导游走到了下一位愚者的身边,脸上也带着尚有余韵的笑,说:“愚者小姐,现在该轮到你抽咯。” 对方却没有反应。 导游:“愚者小姐?” 白鹭洲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地盯着池柚与黎青离开的背影,目光动也不动。 “该你抽牌了,愚者小姐。” 导游再次出声提醒。 “……” 白鹭洲缓缓呼出一口气,只觉气息有点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知道此时她应该开口说些什么才好,哪怕是敷衍地拒绝,或者直接随手抽张牌,让流程继续走下去。可是她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快说点什么…… 她能说些什么呢…… 坐在白鹭洲对面的二人,正是下午在大巴上与她交流过的隐者女人和星辰女人。在这逐渐僵持起来的局面中,她们似乎从白鹭洲的表情里读懂了一些下午还猜不透的事。 隐者女人善解人意为白鹭洲解围:“她可能手头有点私事,导游,您先略过她吧。” 星辰女人站起身:“我来继续抽。” 导游很感谢这二位给他了个台阶下,忙不迭地笑着过去了。 白鹭洲知道,自己这时候的脸色一定不会太好看。 她旁边的宋七月也是一样,甚至更差。白鹭洲只是没什么表情,宋七月的脸却是黑得跟锅底差不多。 白鹭洲幽幽地看向宋七月。 宋七月生气她是理解的,可是…… 可是她不应该和宋七月一样的。 “谢谢你,小柚子。” 舞池边的甜品区,黎青拿了一只小蛋糕,靠在桌边小口地吃起来,眼里依旧带着和煦的笑。 “你居然真的愿意放弃白教授,来邀请我。” 池柚:“师姐你为了这趟旅程花了那么多心思,我这样也是应该的。” 黎青顺手拿了另一个小蛋糕递给池柚,“你啊,比我想象的还要更单纯一些。”话语稍顿,“或者说,是要更善良一些。” 池柚接过小蛋糕,不解问道:“你不是一直说我是小变态么?” “不矛盾呀,是善良的小变态。骨子里总是习惯了忽略自己,先去照顾别人的情绪。”黎青叹了口气,后半句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喃喃,“这么好的女孩子,有些人啊,可真是不懂得珍惜。” 池柚咬着手里的奶油蛋糕,目光微微出神。 她和黎青的搭话显得心不在焉,黎青说了些什么她也没有用心听。 黎青看起来没有想要拉池柚下去跳舞的意思,她只是靠在这里静静地吃蛋糕。 她该在白鹭洲面前演的戏已经演完了,接下来,她就等那个姓宋的女人气呼呼地提着裙子来找她。 想到一会儿l将要面临的狂风暴雨,黎青竟还忍 不住期待地轻笑了起来。 “……我想先去甲板上吹会儿l风。”池柚放下没吃完的蛋糕,“等会儿l再回来陪师姐你。” 黎青:“你去吧,不用回来了。” 池柚便问:“可是你一个人,不会孤单吗?” “不会。”黎青抬手,正了正池柚裙子领口的细蝴蝶结,“下午说的话都是骗你的,下一次,别再这么轻易相信别人了。” 池柚反应了一会儿l,回过神来时,才看见黎青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她不懂黎青的心思,黎青的脑子有太多的弯弯绕绕,是她怎么样也看不透的。但她相信黎青是个好人,做的所有事一定都有她的理由,她不必多过问什么。 池柚不再多想,随手拿了一杯饮料去往甲板方向。 今晚的大多数客人都聚集在舞会厅中,甲板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夜晚的海风夹杂着渗人的寒意,明明温度没有降到极低,可风刮过来,就跟针尖对准骨头缝里刺一样。 池柚抱着光裸的胳膊,犹豫起要不要先回舞会厅去找一件外套。 正思想纷争时,她忽然眼睛一亮。 “老师!” 脚步急忙向甲板边缘奔去,手也下意识就往前伸。 白鹭洲扶住了栏杆,没有让自己跌倒,并且躲过了池柚的搀扶。 “老师,您怎么在这儿l,没有去舞会吗?” 池柚刚缩回的手看见白鹭洲又晃了一下,赶忙再次伸出去,不敢碰到对方,只悬在半空以备对方随时需要。 “您是……喝酒了?” 海风中混着那一丝酒味让人难以忽略。 “刚进舞会厅的时候,服务员递了红酒。” 白鹭洲把身体重量靠在了栏杆上,双眼有一点失焦,但意识还算清醒,说话也是一如往常的保持着理智与淡漠。 “以前没喝过,不知道原来自己酒量这么浅。才两杯,头居然这么晕……” 池柚靠近了一点,手还是虚架在白鹭洲身侧,生怕她摔倒了,“喝完酒不能吹风,越吹头越晕,我带您回舞会厅。” 提到“舞会”两个字,白鹭洲低低地笑了笑。 半晌,白鹭洲才极轻地开口: “今天下午,你问我要生日礼物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要邀请你师姐跳舞吧?” “……” 池柚愣住。 “从几年前你开始追求我,她就……一直出现在你身边。” 海风吹散了白鹭洲侧挽的头发,散了满肩。她的外套都有一侧从肩上滑了下去,半挂在臂弯里,露出里面已经有些皱的白旗袍。 “你选择她,挺好的……她懂得照顾你,和你是同辈,确实更适合你……” 池柚想到了宋七月。 她再笨也看得懂宋七月对黎青的心思,怎么可能腆着脸去搅合别人的好事。 于是池柚沉默了一会儿l。 “……师姐她不可以。不过,如果您觉得这样的人适合我,我会去找一个和师姐很像的人。” 听到池柚说这样的话,白鹭洲分不清胸口传来的那阵异样的不适是什么感觉,她只觉得由心脏蔓延出的神经网里,哪里正在被缓慢地、磨人地碾压。 然后,身体就难受得有些想要呕吐了。 看到白鹭洲的身形又不稳,池柚伸出的手马上要扶上去。 “别扶我。”白鹭洲很冷静地拒绝了她的帮忙,扶着栏杆向远离池柚的方向挪了一点。 池柚跟过去一点,白鹭洲便再向后退一点。 不能碰到她。 不能碰触这最后的底线。 “我不动您,我叫宋姐姐来扶您回房间休息,好吗?” 池柚担忧得眼睛都发红了,白鹭洲的状态简直是肉眼可见的糟糕,她想帮她,可白鹭洲对她的戒心又是这么重。 白鹭洲别开目光,“……不用管我,你回去吧。” 池柚急道:“我怎么可能不管您呢?我知道,我知道您讨厌我,我不扶,我找别人来扶您回去行吗?我、我就是担心您……” “我说了不用了。” 白鹭洲清凉的声音轻掠地打断了她。 有几分多谢对方好意的口吻,却更多地,带着触不可及的冰冷距离感,和越来越重的咬字。 “我还不至于要一个小孩子来担心我。” 池柚呆在原地,好久都再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