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早自习的时间,周然去了旧教学楼。 旧教学楼在操场另一边,预计明年拆除,附近已经拉上了围栏。能带着一起被拆除的还有教学楼旁边的壁画。壁画是按照多年前的校长的审美画的,放到现在依然有些过于前卫。 然后就一晚上过去,前卫的壁画没了,上面的所有颜色都消失,只剩下了一面凹凸的墙。 “咔——” 脚踩在杂草和枯树残枝上,发出轻微一声响,直接跨过护栏,周然抬眼看向旧教学楼。 教学楼白色墙面已经泛黄,墙皮脱落,从窗户可以看到教室里堆积的杂物,整栋楼前面就是壁画。 “要把这整面墙的颜色抠下来不容易。” 安静空间里传来脚步声,是李淼,他直接从后面教学楼的二楼翻下,落地后说:“正常人要做到必须借助工具,这上面没有任何人工操作的痕迹。” 意思是只能是非人工操作。 他说:“教学楼我转了一圈,没看到什么特别的。” 早上起来没什么力气,站久了有些累,周然蹲下来,问:“这壁画原本有什么颜色?” “绿色,红色,白色……还有什么的,我这里有从学校网站上找到的照片。” 李淼掏出手机,也跟着蹲下来,边看边说:“哦还有蓝色。” 周然侧头看了眼。 ……就很前卫,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又挺复古,不知道该说是抽象还是其他。 之前这校长的审美还挺独特。多看了眼手机上的照片,他转过头,说:“这不是蓝色,是青色。” 李淼摸了摸下巴,说了声原来是这样。 已经试图对学生动手过一次,他以为昨天晚上蜡笔老师会继续对学生出手,没想到对方转而对这些静物下手了。 对这个下手,很显然是想补充自己的能量。 学生寝室和小情侣经常幽会的小树林,以及偶尔有学生住的教室寝室,他们都安排了人手,结果出现异常的是这里。 从学生扩大到所有有颜色的东西,这范围可就太大了。 “那就让它先好好养养身体。” 喝了口手上杯子里的豆浆,周然说:“身体养好了,有底气了,它会自己出现也不一定。” 他说:“当老师也是需要养精蓄锐的。” 李淼看向他,多看了两眼,之后笑了下,“你这想法有点危险。” 危险,但是实用。比起让还处在虚弱状态的蜡笔老师察觉到风吹草动离开学校,让局里又不得不扩大搜索范围,这样确实是最省心省力的方法。 就是有些废人,说不准蜡笔老师身体养得太过,他们就得没了。 没有反驳,这算是默认了。 “一队队长要是连这个东西都搞不定,监察处也别开了。”喝完最后一口豆浆,周然看了眼时间,撑着膝盖站起来,说:“早自习的时间快过了,该回去上课了。” 听上去莫名还有点好学生的味道。 李淼于是跟着站起来了,走在后面。 今天又是个大晴天,清早阳光穿透树叶洒下,空了的装豆浆的水杯被人拎在手上,晃晃悠悠,拎着水杯的手映着斑驳阳光,细细长长,白得发光。 想起了什么,他说:“我这班的小同学在找我问你联系方式。” “……” 脚步停下,周然眉头一抽。 “我没说,”李淼笑了声,“虽然还挺想给的。” 要是陆总教官输给一个高中生,那是真好玩了。 然后他身上就挨了下。 在第一节课上课前,两个人踩着预备铃回到了教室。 从今天开始就算是正式开始上课,一个同学周埋在一堆高过头顶的书后,从上课睡到下课,一整天都没个清醒时候,成功地给自己立了一个不学无术靠关系进一班的人设。 在带薪睡觉了两天后,学校的样子开始改变,且越来越明显。 最先是无人在意的旧教学楼的壁画消失,之后是教室的彩色粉笔全都莫名变成了白色粉笔,再是十分明显的操场的塑胶跑道的颜色从红色变成灰黑。 学生猜测是学校在背着他们搞什么校园大改造,原本还有些其他猜测,但在学校通知操场整修暂停跑操后,剩下的就只有喜悦的心情。 开学几天,学生学习已经完全步入正轨,尤其是被寄予厚望的一班。白天学新课,晚上刷题已经成了学生的常态。 白天空调吹得没什么力气遂睡觉,晚上到点了遂睡觉,睡到晚自习下课,只要等到教学楼的学生都离开,周然又能回到寝室继续休息。 历经了两天,他已经能够精准地在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的时候醒来。 教室空调运作,再一次卡点睁眼,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原本应该已经空了的教室还有人在,耳边传来细微的纸张翻动的声音。 班上已经空了大半,他周围的同学还留在位置上。 支着脸一侧爬起,他打了个呵欠,低头想要看时间,又想起手机不能光明正大地掏出来,于是止住了动作,问:“还不走呢你们?” 黄发圈和前面王浩转过头,说:“还有最后一道题,做完了就走。” 不愧是卷中卷,发出了对高中生的敬佩的声音,周然又倒了。 等到走廊上其他班的灯光都逐渐熄灭,已经没有脚步声和逐渐稀少的声音说话声,周围的人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终于又爬起来了,问:“什么题?” 已经光速消耗了几张草稿纸,黄发圈抬起头,说:“今天的数学小测,你也有。” 周然于是转头看向自己的桌面,这才注意到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张白色纸张,最上面是其他人手上一样的数学小测。 脑子睡得晕乎,他拿起来看了几眼,看半天才对上焦。 上课的时候勉强翻了几页教材装模作样,他看得出来这似乎是最近教的题。题目 将近半页,一眼看不完,有种刚过新手村就要挑战大魔王的美感。 再看了眼周围埋头苦学的人,他抹了把脸,趴桌上拿过从李淼那顺来的笔。 空间又安静了下来。 刚支棱了一下的人又没了动静,以为人又睡了,在草稿纸上又列了几个式子,黄发圈转过头,想提醒说睡觉得回寝室睡,结果看到人趴在桌上,手上一支笔慢慢晃悠着。 她看过去的时候人手上的笔正好停了,一双手移开,底下是歪歪扭扭一串公式。对方抬起头,正好对上她视线,说:“还没做好吗?” 要是做好了她也不会继续留在这里坐冷板凳。 于是对方又问:“不算太难,要听吗?” “?” 这一声出来,连带着前面的王浩也转头了。 桌上的书堆成的堡垒移开,桌面瞬间宽敞,够三个人凑一起。 黄发圈和王浩原本以为人在开玩笑,结果看着人拿起笔一步一步带着读题和列公式。 因为根本没在学,这个人根本没有草稿纸,直接在之前写的歪歪扭扭的式子边上重新列。 他的字很好看,像草书,写了几个字后像是怕他们看不懂,于是又放慢动作,写得规矩了些,和之前的歪歪扭扭的字形成鲜明对比。 他们看出来了,之前的字应该是还没睡清醒的作品。 本来就不大的作答区要容纳写了两遍的式子多少有些勉强,王浩于是拿出了自己的草稿纸递过。 笔尖从草稿纸上划过,发出沙沙声响,从式子变图像,又从图像变式子,导了两下,结果就出来了。 像是很轻易的样子,手拿起笔就能做一样。 把所有式子列出,就差最后算出结果,周然摸了摸有些泛干的喉咙,周然问:“懂了吗?” 懂了就赶紧走。 黄发圈瞳孔地震,低头沉思,王浩眼看着式子像是在进行深奥的学术研究,最终老实出声说:“没懂。” 没想到人是真会,他从头震惊到尾,没跟得上思路。 “木头,”看了眼已经暗下不少的走廊,周然抬手拍了下人头,说,“我再说一遍。” 这声“没懂”说得老实且理直气壮,他发动攻击的时候没忍住笑了下,撑着脸的另一只手人工手动控制住嘴角。 满打满算还是第一次看他笑,头上挨了下,王浩一手捂头,视线往这边不断飘。 从刚开学开始,这个人就莫名有种和他们远远分隔开的距离感,不多说话,也不多关注班上情况,像是个纯粹的局外人一样,即使座位挨得最近,偶尔会正常交流,也依旧有消不去的距离感。 现在突然笑了下,距离感瞬间消失。 笑起来还很好看,整个人像是活了一样,偏冷的眉眼微弯,少了些冷淡气。 周然又再讲了一遍。 头发有些碍事,他拨了几次,拨完又往下落,于是将其全都拨到了一边,终于舒坦了。 他这点小动作被旁边两个人清楚捕捉到了。 原来他脖子也很细。在这种一般都穿夏装的时候,他穿着校服外套,拉链还十分不讲美感地拉到最顶上,脖子直接遮住过半,剩下的小半又被头发遮住,平时很难看到。 讲第二遍的时候,周然特意放慢了些速度,确保其余两个人有思考的时间,草稿纸又翻一页,他用笔头敲了下王浩手,问:“这次懂了吗?” 力度刚刚好,有点存在感但不痛,以为自己头又要遭殃,提起捂好了自己头的王浩悄悄放下捂头的手,小脸一红,说:“懂了。” 黄发圈也懂了。 “懂了就走……” 收起手上的笔,周然说着话,话说一半的时候停住,似有所感一转头。 其他两个人跟着一起看过去。 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 是李淼,站在门口垂眼看过来。收起笔拎过书包,周然说完剩下的话,“懂了就快点回寝室吧,等会儿该查寝了。” 他说完就走,两个人一起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 王浩泛红的脸的颜色浅淡了些。 边上的黄发圈发现了什么,“哦哟”了一声。 周然跟着李淼去了另一边的走廊。 从这边看出去,可以看到从教学楼通向寝室的全路段。视线在人群里搜寻着,李淼看到了自己在找的东西,瞳孔对向沿着路一边走着的女生,说:“你看那个女生。” 周然看过去。 到现在路上已经没什么人,旁边人说女生,他直接一眼就能看到。 李淼想让他看的不是人,是人拿在手上的东西。 距离不算远,对方刚好走在路灯下,身上的东西可以看得清楚。 他看到了对方拿在手上的东西。 一支蜡笔,似乎是蓝色。 “这是今天看到的第三个人。”李淼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学生出现生理上的异状。他们运气还挺好,都猜对了。” “蜡笔老师好像休息好了。”他说,“还记得之前说的枪的辅助器怎么用吗?” 很显然今天注定是一个不能睡觉的晚上,周然没忍住抹了把脸,“算是。” 想到明早还有死亡六点多起床,他把一张脸抹了又抹,说:“得加快点速度了。” 这种每天都需要早起的生活,他已经受不了了。 李淼没想明白他这一整天都在睡觉的人为什么还会缺觉,但很识相地没多问。 教学楼最后一盏灯关上,几乎没人的路上出现两个人。 是终于解决了学术难题肯回寝室的两个人。 终于想起了什么,靠在栏杆上,李淼转过头,说:“你脑子还挺好。” 这是看到了讲题的事。题难不难是次要,主要的是离开学校这么多年还记得这些题怎么解。 脑子到目前确实还算好使,周然随口应了声:“毕竟老周让我当个正经的人民群众。脑子不好可当不了正经人。” 两道人影消失,他的话也止住了,说:“都走完了,去寝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