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其他人也假装没看到,认真地练着武。听温凉说,他们每个人的武器都不同,唯独仲孙孤临与缪元使得却是长剑。穆楚白问了问到底是哪两位,温凉指了指那个正站在台中绑了一个马尾,有着剑眉,以及颧骨上留着一道伤疤的男子,说他便是缪元。至于仲孙孤临,他似乎很不耐烦地走到广场一边正在围观的男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对穆楚白道:“他就是仲孙孤临。”穆楚白一瞧,认出他便是先前穿着藏青衣服站在温凉身边的男人,于是对他点了点头,道:“你好。”仲孙孤临被他们俩弄得有些不明所以,连连追问温凉怎么了,温凉只说穆楚白想要认识一下他而已。没有别的话,直接擦肩而过。穆楚白有些不好意思,是以冲他拱了拱手,跟着温凉跑到了广场的另一头。唯独把仲孙孤临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广场另一边有一个侧门,只见一人扛着一个竹篓子准备下山,他一见温凉过来,便立马作揖,道:“军师?是找我有事吗?”温凉眯眼笑了笑,“桂兄,幸好你还没下山,你能不能带着穆公子一起去?”这位叫桂鸿的男子抬头望着穆楚白,有些恍然,“我记得你是个秀才。”穆楚白拱了拱手,“正是。”“那正好,跟我一起下山吧。”“呃……下山?去哪里?”桂鸿重新背好竹篓子,“山下的两个村子,给村里的小孩教书。”第11章 山上良田在穆楚白的心里,山贼不是打家劫舍,就是杀人放火。独独他在这个天王山山寨里待了几天,却看到一片祥和之境。桂鸿每日都会下山教书,跟山底下的小孩子们打得一片火热。穆楚白曾问他,“那些山底下的人都不知道你是山贼吗?”桂鸿摇了摇头,“我不会让他们知道的。”穆楚白也从未问过桂鸿要怎么隐瞒自己的身份,他前两日跟着桂鸿下山,颇有些吃力。桂鸿走得山路崎岖不平,有的地方压根没有路,非得要从悬崖峭壁上下去才行。穆楚白走得慢,甚至要靠着四肢攀爬下去才行,所以全是靠桂鸿背着他用轻功下山,这才赶上教课时间。穆楚白见桂鸿轻功不凡,便觉这山寨中藏龙卧虎,寻了一个好时机,问了桂鸿这轻功是从哪里学来的。桂鸿说他以前跟着一个大夫讨生活,轻功也是跟着这大夫学得,他用轻功在附近的几个山头上采摘草药,以应付山上那群完全不懂得如何照顾自己的“山野猛兽”们平日里练功受的伤。而桂鸿的医术也是一顶一的厉害,随便一个小小的外伤伤口,用他的自制金疮药一抹就好,立竿见影。而那群瓜娃子就是仗着他自家的金疮药,所以今时今日全都豁开命去,好像自身有九条命似的。“你这一身本事,屈居在这个山寨里,不是太浪费了么?”趁着回山寨的路上,穆楚白还是忍不住这么一问。桂鸿哈哈大笑起来,“我就晓得你要这么一问,我老实告诉你,我这不算什么本事,山寨里头有本事的多了去了。不过我要问你,到底怎么个才算是个人生?难道一定要轰轰烈烈名垂青史?”穆楚白被问得一愣,半天没想出个答案来。桂鸿按着他的肩头说,“所以万事别想太多,一看你这个读书人就是这样,书读得多了,好似什么你都知道,你都看穿了,其实没有,你只是站在一个圈子里,而且兜不出来了。”桂鸿这番话,把穆楚白给说迷糊了,而穆楚白以为自己想明白了,但是他却不敢再跟桂鸿一起下山教书了。现在想想,倘若先前是他跑去考了乡试,未必就能如愿拿个举人回来。江山代有才人出,不走出去看一看,真不知道世间如此精彩。穆楚白待在山寨的时候,便是跟着温凉,他不敢与周旺木独处,也不愿与其他兄弟待在一起,不知怎地,他总觉得别人瞧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女人。他只得偶尔拿了桂鸿留在山寨里的书籍来看,然而他即便当年是在穆家,也未曾天天坐在那儿看书,更何况此回是在山寨中。温凉看他实在无聊,便喊了他一起上了一回山。温凉在山寨中出入自由,上哪儿都无需与周旺木报告。这回,他扛着锄头叫上了穆楚白,从山寨后门而出,来到了天王山其中一个山峰的半山腰上。穆楚白也未曾想过,在这么一个山里,半山腰上竟然还有小半亩田地。听温凉说,“这块田我们山寨里自己耕的,刚开始没法到山下去买口粮,只能想办法去找村庄里的人换,最后大哥说没办法,于是我们就自己种了,现在还好,老万和尉迟兄来了之后,就没有那么麻烦了。”说罢,温凉坐在田地边的一个小土丘上,“我不想荒废了这块地,所以没事就上来看看,种点什么。”穆楚白看着温凉,这个山寨里的人着实奇特,竟然还都在山上种过田,他不由得笑了起来,“听桂先生说,这山寨里能人异士不少,看来他所言不虚,倒是与我理解中的山贼有所不同。”“那是你见识少。”温凉笑了两声,“那些你想象中的事情我们做,你想象不到的事情我们也做。”穆楚白觉得入了山寨门之后,就一直处于被他们嘲笑的地步,好似他没见过世面一样,然而他认为自己是一个大度的人,他不会跟一帮山贼多计较。他看了看这小半亩地,大抵都是种了一些葱姜蒜等辅料,唯独里头有一个瓜棚,上头缠着绿叶藤蔓,但多少都是已经枯萎了。他指着瓜棚,“那是种什么的?”“黄瓜。”“哦……”第12章 隔壁山头温凉坐在土丘上不觉往来时路上看了看。穆楚白忍不住问:“你在等谁?”温凉道:“阿茶那家伙,说好了这个时候上山,还硬是不跟我们一起来,不知道在干什么。”穆楚白想了想,“哦,是那个小少年吗?”“我不小了!”一把略显稚嫩的声音从瓜棚后面传了过来,邹茶拍着双手走了出来。方才他不知在瓜棚处翻找些什么东西,双手都是泥,可脸上却是白白净净的。温凉笑了笑,“你是我们全寨子最小的,穆公子这么说你也没差。”邹茶看着穆楚白眨了眨眼睛,“穆大哥也来啦。”不知怎么,邹茶对穆楚白颇有好感,而且很喜欢黏他。只不过邹茶在山寨中还承担着望风的职责,偶尔穆楚白也会上山寨门上的塔楼里去找邹茶来,陪着他一起望风。这一回,听温凉说是要入冬了,便到这小半亩地来,把还活着的蒜姜等收拾收拾,拿回灶间里交给尉迟金处理。而他们还需要整理一下瓜棚,等到来年春去,还能重新种上黄瓜。穆楚白帮着他们整理了两天,这两天邹茶却没有跟来,这倒是让穆楚白觉得有些寂寞了。他与温凉话不多,大概因为都是读书人,在认知见识上都有自己的一番界定,所以偶尔他接不上温凉的话,而温凉有时也接不上穆楚白的话。但是邹茶年纪不大,什么话都爱听,也什么话都爱说,是以有他在的时候,就非常的热闹。但是独独在第三日正要回程的时候,原本在山寨里望风的邹茶突突从山路上冒了出来,一头的树叶加泥土。温凉看到他难免奇怪,“都说已经整理完了,今天不过是来收拾垃圾的,让你好好在塔楼上望风,怎么又跑过来了?”邹茶喘了一口粗气,还未来得及说上话,穆楚白又在旁问道:“你从哪里冒出来的?”邹茶指了指身后的小路,又对温凉说道:“老大,老大让你们赶紧回去,刚才……刚才我看到肖大壮那帮人过来了,估计没好事!”一听肖大壮这个名字,温凉便生气起来,“什么?姓肖的还敢来我们山庄?我看他是活腻了。”邹茶不住点头。穆楚白皱了皱眉头,“这个肖大壮是谁?”温凉一挥手,“跟我来,我边走边跟你说。”三城附近的山陵不少,山上的山寨也有不少,几乎每个山头都有一个山寨,每个山寨又各自为政,护着自家山头和山底下为数不多的村庄。然而山寨到底是山寨,做的都是什么买卖?无非是劫个镖,抢个舍,多了的钱就分,钱若是不够便下山自己挣。但至于私底下各自接了什么活儿,就与山寨老大没什么关系了。正是因为附近的山寨数目不少,也没有个管理的人,有的自成一派,譬如周旺木;有的拉帮结派,譬如肖大壮。肖大壮的肖寨与周旺木的天王寨都在天王山上,然而周旺木来的早,选走了天王山最有利的地方,留给肖大壮的只有山背的一处半山腰。如此肖大壮与周旺木之间常常挑衅抬杠,便是要把对方逼走之意。诚然周旺木原本对这个肖大壮并无恶意,只要相互不干涉到对方,他在哪里杀人放火,周旺木也管不了。但坏就坏在那个臭老九的身上。臭老九是这三城附近出了名的山寨头目,只要是混这个道上的,没有人会不知道他的名字。虽说他是混黑道的,但是白道上也有他的人。他原本是靠打劫起家,劫了几年的镖车,也杀了不少人,手上沾染的鲜血老幼妇孺皆有。跟着他混的大抵都是一些不要命的,谁越能豁得出,谁赚得钱便也越多。后来臭老九手底下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嫌来钱太慢,是以分成了两派。只是两派都是臭老九的人,一派依旧做着杀人见血的抢劫营生,而另一派,则是跟着臭老九做起了倒斗的勾当。倒斗便是盗墓,这种事放哪儿都是违法乱纪的,捉到便是砍头大罪,然而臭老九做这活儿一做就是好几年,竟然就这么相安无事到如今。周旺木初初听闻此事,就是想捉到臭老九的把柄,让这家伙从三城附近消失。然而臭老九本事很大,周旺木捉了他几年也捉不到证据,而他的倒斗活儿却是做的热盛,就连另一个山寨的头目也跟着他一起做起了这事情。现在肖大壮打着臭老九的名义来到天王山寨上,分明就是来找麻烦的。第13章 压寨秀才温凉领着穆楚白赶回山寨时,山寨大门口拥簇着不少人。邹茶人小挤了进去,而温凉与穆楚白只得围在旁边看着。周旺木与肖大壮一里一外站在山寨门口,肖大壮身后人不多,嗓门倒是挺大,他不往山寨里走,光是站在那里喊:“姓周的,我也就这么跟你说了,这笔票子不准你动,老子是保了的,要是你敢动,别说是我,臭老九也不会放过你!”周旺木看着站在前头的肖大壮哈哈笑了两声,一脚踩在石头上,倏地一踢,那石头子擦着肖大壮的肩膀而去,他笑道:“你个小肖子,三句不离臭老九,你不如直接说,这票子是你们家主子臭老九包的,不就是了?”肖大壮呼呼喘了两口气,冲周旺木摆了摆手,“呸,老子不跟你废话,一个就是这件事,那笔票子你说什么都不能动。还有一件事,就是臭老九让我来问问,你这个姓周的成亲成得怎么样了,嫂子啥样子,带出来给我们哥儿几个开开眼呀!”这么一说,肖大壮身后的弟兄们跟着就乐了,纷纷起哄,要周旺木把他的这位美娇妻给请出来。周旺木听了脸色略略变了一变,其他几个兄弟也忍不住往穆楚白的身上看了看。周旺木干咳了两声,“呸,我老婆是你说要看就能看的,当年你搞了一个小娘子上山,也没见你拉出来溜溜,给我们同个山头的人瞧瞧啊!”常汉等人跟着起哄,直接指着肖大壮道:“老大说得对,你把你家那个带过来给我们瞧瞧再说啊!”缪元等人跟着哄笑,把肖大壮笑得很下不了台面,他看了看自家兄弟,却没有一个人为他说话的。肖大壮哼了两声,“姓周的你这么说话可没意思了,你兄弟是没见过,他妈的上回你不是带着那个谁……那个姓温的跑到我们山寨来,硬要喝老子的喜酒,不给喝酒他妈掀桌子。这事我可还记得啊,那个姓温的也不是个东西,一张嘴皮子就会说……说到底姓周的你到底让不让我们看看嫂子啊!”“我女人是给你们看的吗!”周旺木被说得有些发怒了,他冲着肖大壮几人吼道。一旁的穆楚白默默腹诽道,更何况还不是女人呢。肖大壮一见周旺木遮遮掩掩顾左右而言他,顿时起了胆子,“哼,我看你姓周的这回又没成亲成吧?兄弟们,你们说说这回是第几次了?”其他人起哄,“第五次啦!”肖大壮听了笑得前仰后合,“你个克妻的,这回臭老九老大又赌赢咯!”“谁说我没成亲?!”周旺木气得跺脚,他挥着拳头道:“老子这回可是成亲了,你们这帮小子不要胡说八道!”肖大壮更加起劲,“见不到嫂子!我们就当你输了!你又不让我们见嫂子,我们怎么信你真的成亲啊?到时候我去跟臭老九说,他问我嫂子长什么样啊?我连个屁都说不出来,你让我怎么信你真的成亲啦?”“那你就去说个屁!”周旺木气得要命,他狠狠地瞪着肖大壮,恨不得把他给剁了,但是他不能动手,不然就给了一个臭老九来召集众人围剿他山庄的理由了。别说山寨老大平时里好像有一堆兄弟跟着,耀武扬威十分嚣张,然则要考虑的事物却比常人要多得多。故此周旺木也只得把这股气给忍了下来,硬是没去拔了刀子。肖大壮见到周旺木什么都拿不出来,口气更甚,索性道:“我觉得臭老九那个赌打得太轻了,要我说,姓周的你这次成不了亲,就该去跟臭老九跪了磕三个响头,跟他说你就是个克妻命,一辈子活该没女人,天煞孤星,你嘛,没女人就别活了,连半个压寨的都那么不出来,你还在这个道儿上混什么?”听了这话,不管是谁都气得嚷出了声,那常汉声音更响,厉声道:“你小子胡说什么!信不信我砍了你!”一旁的温凉也忍不住,走出来指着肖大壮说道,“磕三个响头?要不等臭老九一脚蹬了西天去,我们全山寨的都去磕头给他送终!”肖大壮隐约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呸,反正你个姓周的成不了亲,等着被全天下笑话吧!”“谁说他没成亲?”穆楚白突然走到了温凉身边,站在他与周旺木之间,冷冷地看着肖大壮,“他那个压寨的,就是我!”第14章 帮了大忙肖大壮以及他身后的一干兄弟哑然无声,他们抬眼瞪着穆楚白,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答话。好一会儿,肖大壮装模作样大笑起来,指着穆楚白的脸说,“别逗了,你是男的,难道你是……嫂子?”若是放在此前,穆楚白必然会因此而觉得羞愧不已,甚至觉得丢了他整个穆家的脸。然则放眼看着周旺木宁可被这群宵小羞辱,也不想把他拉出来垫背,是以自己没有什么道理躲在后面。更何况,他又不是个女人,没有理由让周旺木替他扛着。而且,他答应了温凉要在这两三个月里做他们的压寨夫人,唱戏的都知道要把戏给演全了,更别说自己的命还在温凉的手上呢。是以他听了这肖大壮的话,心中也气愤难平,便挺身站了出来。穆楚白指了指肖大壮,“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你本就说是成亲一事,我与他的确也成亲了,你若是不信我也没有法子。”“我呸,人家娶媳妇自然娶得都是女人,你是个男人?要我怎么信啊?”肖大壮翻了一记白眼,又回头对着自己兄弟道,“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啊?”“就是就是!”温凉此时站出来说话,“姓肖的你这就不懂,看来你是好几年没进过城了吧?城里头盛行男风,这根本不奇怪。这说娶媳妇,也没说一定是要女人。再者,城里但凡是有钱人的,皆以此为风尚,像你这种山野匹夫,又岂会知晓?更加不会明白何为所谓的‘风流相放,唯色是尚’了吧?”“呸,听不懂,反正老子又不喜欢男人。”温凉笑了笑,“呵呵,谅你也不会明白,你这厮除了整日拍别人马屁,你还知道什么?当今皇室里那些王爷又有几个不是如此?我们大哥如此,早就在于你们这些草莽之上,还敢来说我大哥?”约莫是听不太懂温凉在说什么,那肖大壮一时半语也答不上来,他抿着嘴看着穆楚白,不停喃喃道:“男人?竟然是个男人?”“怎么的?这样还看不出来?”穆楚白朝前走了走,“食色,性也,只怕说了你也不会懂,是男是女,这又何妨?再说,周大哥已经成亲,说了你也不信,那自然也是白说,就算你是请哪位什么臭老九过来,我也会这么说,我与周大哥是成亲了,你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穆楚白文绉绉地同他扯了一通,那肖大壮看着穆楚白,倒也点头了。他望着周旺木,有些不气馁地说道:“成亲就成亲了,遮遮掩掩干什么,什么见不得人似的。”因为穆楚白与温凉的出面,搞得周旺木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逞能道:“你个小肖子自己不信,还来跟老子说什么,你要么去跟臭老九告状去,要么就给老子清清白白说明白了,要是那臭老九听错了什么,看老子是不是要烧了你的山寨!”周旺木这一番话说得极其气势,那肖大壮竟然听得脸色发青,他结结巴巴道:“说、说就去说!我本来,本来就是要去说的!你凶什么。”“还不赶快给老子滚!”周旺木站在穆楚白的身边,气汹汹对他一吼。那肖大壮屁都不敢多放一下,便带着手下走了。见肖大壮离开,其他人也一哄而散,常汉等人看了看穆楚白与周旺木,话不能多说,都笑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