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奥拉上位以来,皇宫已经精简人员了,英格尔经常去皇宫,顺便把人员名册记了一下,基本上所有人他都有印象。来者是个扎着马尾,脸上带着婴儿肥与可爱雀斑的小侍女,发色粗糙偏棕,眼睛眨着像小麻雀,大概也就十五岁左右。“你是?”她把手上的柠檬水和牛排、沙拉放在桌上,从桌上拿了一支笔一页纸。英格尔走过去,看上面有一行扭曲的字体:[我叫塞西莉亚,我不会说话,他们让我来照顾你。]英格尔静静地上下打量着她。【不会说话,农村女孩,不太识字,新招来的侍女,不太知道礼数,很多工作都很生疏。】英格尔放缓了语速问道:“能放我出去么?”塞西莉亚摇了摇头,和他比划了一下,又在纸上写道:“出不去。”塞西莉亚带着他走到侧门那里,用自己的钥匙开了门。另一个房间,是她居住的地方,也有一个正门。只是那个正门明显被简单改造过,上有狭窄的矩形横窗,大概是传递食物的,下有没办法让人钻过去的圆洞,洞外还有铁栏,大概是传递废物的。英格尔没办法平静。这算什么?华美的监狱?谁这么天才?把皇宫里的一室改造成监狱?英格尔猛地踹了一下门。塞西莉亚往后跳了两步。他敢肯定外头一定有人守着。于是他大声喊道:“我要见陛下。”喊完他觉得牙酸。这是什么罪臣入狱的最后狡辩?然而外头没有声音回答,不知道是真没人还是被下令不得交谈。英格尔回头看塞西莉亚问:“你吃过了没?”塞西莉亚指了指自己桌子上的饭菜,和他差不多。“我们一起吃吧。”塞西莉亚点点头,两人坐在一张桌子上用餐。英格尔其实不算多话的人,如果是不熟的人,除了公务,他可能一句都开不了口。然而和塞西莉亚吃饭的时候,没有特别尴尬的感觉,可能因为对方没办法开口,于是安静也成了理所当然。吃完后,塞西莉亚主动收拾起东西,英格尔谢绝了,于是她指指桌上的纸张。“你是说把想吃的东西写在上面然后送出去他们就会做起来给我们?”塞西莉亚点点头。英格尔捏着纸,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或许他读心方面可能也有一些天赋。把餐盘送出去之后。英格尔坐回了床上,拿了几看了会儿。或许是怕他无聊,屋内书本有一面架子,从专业历史典籍到市井小说,各类都有涉猎。如果他还觉得不够,大概外头的人还是会送进来的。只是他看了几页,就放下了,没心思继续下去。他有些焦虑起来。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这次艾利克斯是真的下定决心要把他关到战争结束。这个孩子,翡冷没有附身过,外头的人也进不来。通过那狭小的传递口,连视线都没办法对上,而且他现在自己是没办法联系到翡冷的,翡冷不清楚他的状况也不会贸然来到他身边,他自己那边估计还有事情没解决。现在正值战时,他们几乎很少往来了。他上次被他解救出来也是因为那是刚好即将开战的时机。翡冷和他的交流,主动权还是在翡冷手上的。艾利克斯不但自己没来,也不让别人来。他家人就在首都,他们知道自己在这里吗?或许也隐瞒了这件事。奥拉没有反对?大概率没有。不然他怎么会在这里呢?塞西莉亚正在他床边静静地打毛线,很安静,突然耳边传来刺耳的声音,抬起了头,她茫然地看着英格尔把书本一页一页地撕开。英格尔对她微微一笑,手上慢悠悠地撕纸,“别在意,你玩你的。”塞西莉亚脸色古怪地歪了歪头,听他这么说,只好低头勾线。英格尔撕完书,又自己将碎屑收集起来,扔进了布袋。这样的症状持续了三天。他尝试了能得到的工具,结果都是没办法撬开锁,只能作罢。他看了眼窗户外面,因为是高层,且没有可以支撑的点,即便把房间内所有床单布匹地毯撕了接起来也够不到地面。事实上,就算他人出去了,魔法没恢复,也什么都做不了。越狱计划就这样一拖再拖。而在“监狱”里面住着,他的身体越来越懒。睡眠时间比起在战营大幅增长。只是被噩梦惊醒的次数也变多了。小姑娘塞西莉亚倒是总睡得很香,从来不会被他吵醒。房间内温度调控非常舒适,但英格尔总是没由来地惊出一身冷汗。这样过去了大概一个月。他通过笔记本记日期,第六个“正”字的时候,他手中的炭笔被他生生地掐断。在这个房间里,他要做的只是,吃喝睡躺平,无聊的时候看书,这几个房间洗浴设施都很完善。偶尔他会陪着塞西莉亚大扫除。他们俩也彻底混熟了,他甚至向塞西莉亚学了如何织围巾。这是英格尔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梦寐以求的生活。不用工作,吃穿不愁,做想做的事情,每天睡到自然醒。不,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愿望,应该是大部分人的愿望。可适应这样的生活,不代表他享受现在的生活。他只是找不到很好的方法出去,明白即使发狂也出不去,所以一直在等待机会。他当然想过上这样的日子。但不是现在。在这个房间,失去了自由,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生活,也只是假象。他一个人活在这样的梦境里,他也不会心安理得。英格尔心如明镜,他呆在这个房间,每一秒都有人在战场上送命。每当他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他就忍不住在心里骂艾利克斯。不过他也终于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事实。艾利克斯做出了选择。在不太亲近的士兵与他的朋友之间,他选择了后者。如果乌瑞、谢丽尔、比比代、伊华、昆佩乌……这些人对他说一句,不愿意。那他一定也会用尽一切办法让他们留在后方。他不再是一个虚构漫画里拥有不变人设的主角了,他是一个活生生的,有私心的人。英格尔终于明白艾利克斯所说的,但明白归明白,骂还是要骂。把大局置于私情之上的人不配做将领。他要回到他面前把他骂个狗血淋头。英格尔把笔扔了,下定了决心。他把洗干净的小银刀狠狠地叉进了自己的掌心。“啊啊啊€€€€€€呃!”结果当然痛的要命,尾调都扭曲了。被别人捅和自己捅自己,可不是同一个概念,他下了很大的决心。他把沾血的银刀一并送了出去,也不包扎,只是把塞西莉亚看得焦急原地跺脚。然而,让他心彻底凉下去的是送进来的消毒止血药剂和绷带。英格尔了解艾利克斯,艾利克斯不可能不了解他。他可能猜到了他会用这个法子,便下了命令。他清楚,英格尔不可能把珍贵的一条命用在这上面,因为不值得。英格尔有决心捅自己一刀就已经是极限了,更别说自杀,绝无不可能,这也意味着,如果没有外部力量介入,或者艾利克斯本人来开门,他绝对不能走出这里。他曾经在那些不服管教的士兵头上屡试不爽的精神折磨,如今以这种方式变成回旋镖扎在了自己身上。真是好不酸爽。他仿佛能看到,艾利克斯站在他的面前,面无表情地对他说:“你不敢。”最后,英格尔只能咬着牙让塞西莉亚给自己上药包好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