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居瑁哈哈笑了起来,“朕实在是高兴,朕还以为爱卿们都不明白这些道理,如今见诸位都很懂,朕才放下心来。”众臣:“……”皇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丁教头与威远侯武功不分伯仲,那为何威远侯可当教头,丁然却当不得?这不是与你们方才的说辞相悖了么?”众臣:“……”皇上啊,重点不是武功高不高的问题,重点是丁然她是个女人啊!“再说罪臣之女,嗯,她爹的确是罪臣,可她却无辜被困数年,朕看了你们之前写的那些文章,很多都在歌颂感人肺腑的精神与操守,朕以为丁教头能在逆境中坚持下来实非常人所能及,怎的不见你们去称颂?难不成你们之前写的文章都是假的?”已有朝臣察觉出皇帝的暗火,便默默无声,可还有执拗的酸腐老臣依然拿“女人”来反驳萧居瑁。萧居瑁又想到小时候,母妃经常遗憾自己是女儿身,不能像男儿一样建功立业,纵马驰骋,有时候又抱怨世道对女子太过不公。萧居瑁能真切感受到母妃内心的痛苦与挣扎,而正因为了解,他才会愤怒。他猛地一拍扶手,对那些执拗的老臣们喝声道:“朕令你们回去立刻写一篇文章出来,就声讨萧国开国皇后不守妇道,竟然驰骋疆场,杀敌数千,与众将士同吃同喝,一个双手染满鲜血的暴戾女人,怎堪配为开国皇后?”乾坤殿陡然寂静无声,空气仿佛都变得黏稠起来,众臣只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呵,你们敢么?”萧居瑁看着他们一个个鹌鹑模样,冷笑一声,“不敢就给朕闭嘴,与其觉得家中子嗣被女人压制有伤颜面,倒不如想想为何会被压制。”没谁敢说话了,直到最前列的定国公来了一句“皇上圣明”,众臣仿佛都被惊醒了,纷纷高呼“皇上圣明”。退朝后,萧居瑁一脸愠色地回了静泉宫,元宝见他回来,猛地往他臂弯里跳,一双猫瞳清澈明亮,纯洁无垢,还朝着萧居瑁软软地叫唤了一声,萧居瑁心里的火气顿时就歇了些许。镡时观随后进来,见他与元宝玩得开心,不禁放下心来,他就怕陛下气坏了身体。倒了一杯菊花茶递给萧居瑁,“不必与他们置气。”萧居瑁喝了一口,将床上的安神石拿在手里,心里很快平静下来,“朕就是想,若是母妃还在,她一定很高兴。”镡时观将他揽进怀里,“一定会的。”萧居瑁将元宝往他身上一放,“朕累了,先睡会儿。”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镡时观替他宽衣解发盖被,看着他慢慢闭上眼睛,呼吸逐渐变得低缓平稳,却见萧居瑁突然睁开双眸,像是被什么惊醒似的。“对了,传朕的口谕,训练营中秋节可以休息一日,特许他们回家与亲人团聚。”“知道了,你安心睡吧。”镡时观明白萧居瑁此举的原因,他们要顺着万鹏这条线索,查京城里的那些魑魅魍魉。镡时观见他睡着,便起身出了静泉宫,回了一趟定国公府,将紫凝脂交给周硕,周硕感叹了几句,便立刻回到屋子里制药去了。镡时观又去了书房,修书一封递往江南后,这才返回静泉宫。到了静泉宫,心里便瞬间安定下来,一刻见不到陛下,他心里头就一刻不安。转眼到了中秋这日,训练营的新兵们仿佛放出笼子的鸟儿,立刻冲出大营,直奔家中,扑到亲人怀抱里,诉说训练营的艰苦日子,诉说三个教头的恐怖。大多数长辈虽然心疼,但见他们精神头儿比以前好太多,心里头也是极为高兴的,于是哄了几声,一家人便坐下来,珍惜这为之不多的团圆时刻。萧居瑁在宫中处理了一天的政务,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这才换了寻常的衣裳,与镡时观一同来到定国公府,带着元宝,和萧凡、周硕、丁然他们一起用膳。总归不是自己一个人在宫里过了,萧居瑁开心得很。“小凡,等会儿带你去街市上逛逛,中秋佳节,应该会很热闹。”萧居瑁笑着说道。他其实是自己想去,他还从来没见识过宫外的节日是如何热闹的。用完团圆膳,周硕说要去制药,不跟他们一起,萧居瑁便与镡时观还有丁萧师徒二人来到热闹的街市上。街市上有很多人,都是刚用过膳出来与家人一同玩乐的。萧居瑁看到不远处有灯谜,便拉着镡时观快步走过去。镡时观虚拥着他,防止他被行人撞到。猜灯谜的地方围了好多人,旁边有一条小巷子,不远处是京城有名的卧云楼。卧云楼便是蒋凌以前经常流连之地。不过萧居瑁没在意这个,他看了那些灯谜,发现自己脑子不够用了,竟然一个都猜不出来,漂亮的眉头微微蹙起。“你很少接触到这些,猜不出来也正常。”镡时观安慰他道。一些文人学子闲来无事,便喜欢找些乐趣,萧居瑁一直以来学的都是治国为君之道,也没人敢教他这些。萧居瑁轻叹一声,“那你猜猜看。”镡时观其实能猜出来不少,不过为了陛下的心情,他便道:“我素来只会舞刀弄枪,就更猜不出来了。”萧居瑁心里这才平衡了些。萧凡紧紧跟在丁然身边,他对灯谜没什么兴趣,便东张西望,看着那些繁灯点缀的高楼酒肆,只觉得自己渺小极了。不远处,一辆灰扑扑的马车缓缓驶进旁边的巷子里,萧凡本来没有在意,便没去管。不一会儿,萧居瑁对灯谜失了兴趣,继续往前走,在他们经过那条巷子口的时候,萧凡突然停下了脚步。“小凡,怎么了?”丁然发现了他的异样。萧居瑁和镡时观回过身来。萧凡弯腰从脚边捡起一个东西,是一只用棕榈树叶编织而成的憨老虎,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瞪大眼睛,无助地看向萧居瑁他们,“这是我送给宏业哥的礼物。”第59章 朕和定国公逛楚馆朱宏业被人扔到了一间黑魆魆的屋子里,同他一起的还有其他几个男孩子。他们一路上已经相互认识了, 最小的只有八岁, 最大的十四岁, 朱宏业排行老二, 十三岁。等几个壮汉走了之后,屋子里就响起了抽泣声,此起彼伏。朱宏业这些天都瘦脱了相, 原本穿得还有些紧的衣服,如今却松松垮垮地系在身上, 尤其是脸上, 原先圆润白皙的脸蛋已经凹陷下去,之前被肉堆小的眼睛也展露出来,虽不大,但却是一双极好看的丹凤, 只是他如今面容稚嫩,尚且看不出来风采。“都别哭了,两条路,要么逃, 要么认命。”此番遭遇太多事情,他早已不是那个懵懂愚钝的朱宏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