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慈禧的兴趣来了,“可是想不到!这一个天南,一个地北的,怎么扯到一块儿的?”
“回太后,‘昆明’二字,以州县而名世,是元朝时候的事儿;不过,早在汉初,云南就有‘昆明’了——乃是当地的一个小国。”
“小国?这么说,云南那时候,还不归咱们中国管?”
“是,彼时,云南还是一片荒蛮,地地道道的烟瘴之地。”
顿了一顿,关卓凡继续说道:“这个昆明国,不晓得天下之大,居然敢跟天朝为难——派往身毒的汉使,都叫昆明国给截住了。哦,身毒,就是今天的印度。”
“哟,那个时候,云南还不是咱们的地界,这从中原去印度,可是……远得很呐!”
“太后明鉴!路不仅远,还难走!穷山恶水,遍地生番,较之今天,难走十倍!汉使者一批接着一批,前仆后继,拢共不晓得死了多少人?”
关卓凡这番话,叫慈禧心底,隐隐约约,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奇怪在哪里,一时之间,她也说不清楚。
沉吟片刻,慈禧说道:“花这么大的气力,是为了什么呢?那个身……”
“回太后,是身毒。”
“嗯,这个身毒,有什么……好出产吗?”
“回太后,遣使身毒,乃为借道。彼时,汉武帝欲大击匈奴,合纵连横,想到了西域一个叫做大夏的国家。这大夏的老国王,为匈奴所击杀,大夏、匈奴,两家乃是世仇。汉武帝想着,若结盟大夏,东、西并举,对匈奴即成夹击之势,岂非大妙?”
慈禧点了点头,说道:“倒是一条好计。”
“是。不过,彼时通往西域的道路,为匈奴所遮,汉使难以通达。有人说,身毒可通大夏,于是,武帝便遣使西南,希望可以找到通往身毒的道路,由身毒,而大夏。”
慈禧的声音透着惊叹:“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是!”关卓凡的声音十分郑重,“往西域走,戈壁流沙,酷暑严寒,水草不生;往西南走,山穷水恶,烟瘴出没,毒虫遍地,其实都是绝路!而且,不论西域还是西南,诸夷皆未向化,不凛天威,一百个汉使者派出去,回不来一个!”
慈禧默然片刻,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真不容易!”
微微一顿,补充了一句:“这……可比打仗还要难!”
御姐能说出这句话来,是关卓凡没有想到的,他的声音带出了隐隐的激动:“‘比打仗还难’——太后真正圣明烛照!不是打仗才死人——筚路蓝缕,以启山林,今天的锦绣河山,前人非止为之流汗流血,简直是用一条条性命填出来的!”
慈禧凝视了关卓凡片刻,点了点头,说道:“我不大晓得‘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是什么意思,但我晓得你的意思——咱们中国,好大的地方,是一朝又一朝,一代又一代,一点点攒下来的——祖宗的基业,咱们可得看住了。”
“是——太后圣明!”
“初初听你说……通身毒的事儿,”慈禧又轻轻叹了口气,“我心里边儿,颇有一点异样的感觉,却一时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异样’了?现在我想明白了——我且跟你说个事儿。”
“请太后教诲。”
慈禧微微一笑,随即平静地说道:“我记得,长毛闹开来的时候,咱们和南边儿几个藩属的联系,一时间都断掉了。当时,朝廷想找几个人,到越南、暹罗、缅甸那边儿,联络一番,给大家伙儿派颗定心丸,可是——”
她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找来找去,竟是找不着人——一个都找不着!没人肯去!升官没有用,给银子没有用,什么都不及性命来得紧要!”
“为了这个事儿,先帝还发了好大的脾气——可是,也没有用!”
“当然,也尽有不怕死的。”慈禧微微皱起了眉头,“可是,光不怕死不够用呀!得识文断字,得能说会道,最紧要的——得会说那边儿的话呀!”
“我当时就想:偌大一个中国,竟找不出这样一个人才?——还就是找不出来!”
“我想,”慈禧的声音,微微变调了,“闹长毛的时候,出使南藩,再险,再难,也过不了你说的,汉武帝通西域、通西南吧!那个时候,一批批的使者,前仆后继,今儿却……”
顿了一顿,怅然说道:“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