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话音未落,赵珩腕上顿觉一凉,先是浅尝辄止的贴合,旋即骤地用力,五指收拢,将这截嶙峋的腕骨紧紧扣入掌中。 程玉不吭声,手上的力道却在缓缓施加,似在无声地表达着不虞。 不疼,可令人无法忽视。 生气了?赵珩心说。 性情绝对算不上善解人意的皇帝非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他轻嗤了声,道:“眼下玉卿虽得姬将军宠信,但终究不过……”他弯了弯眼,持鞭的手陡地落下。 “啪——” 鞭子落到皮肉上,清亮亮地一声响。 鞭尾利利地扫过手背,顷刻间在那块皮肤上烙下一条狭长的红痕。 殿中寂静,落针可闻,这声响就显得极重。 与此同时,赵珩听到了声轻吸一口气的气音。 好像受了疼,但不敢显露出来,只得生生忍着,又觉得委屈,压抑地流露出须臾。 赵珩:“???” 他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皇帝早就做好了被程玉按住手的准备,更何况就算程玉真学乖了,装模作样让他打,他挥鞭速度也不快,只要人能动,便躲得开。 程玉竟眼睁睁地看着鞭子落下,生受了一鞭。 姬氏族人果然都病的不清! 赵珩思绪一顿。 不对,程玉是不是姬循雅尚不可知,难不成姬氏子孙脑子有病不仅祖传,还传染? 被抽完的手背立时起了道狰狞伤痕,二指粗细,伤痕凸起,血色清晰可见。 伤处刺痛,如置入热油之中。 被鞭笞之人仿佛感受不到疼一般,连面色都未变一下,无声无息地喘了口气。 砰、砰、砰。 似是耳边鼓噪,又像是他剧烈的心跳声。 疼痛非但没令他清醒,还因愈发喧闹的鸣声让他有些目眩神迷。 黑眸死死盯着赵珩。 他抬手,轻轻地贴上了赵珩的手背,似怕再度被打,轻而小心地写道:奴领罚。 划过手背的指尖好像疼狠了,微微发颤。 不知是疼,还是旁的什么,烛光下,仆从端雅清隽的双眸暗光闪烁,亢奋狰狞异常。 “卿不过是朕的奴婢,”皇帝下颌微扬,言语倨傲得浑然未将程玉当成人看,“不听话的奴婢,”吐息随话音一道溢出,“扔到掖庭便好,岂要劳动朕?” 气息擦过程玉的脸,吐息滚烫,所到之处热得令人受不住。 程玉垂眼。 若他真是姬循雅派来服侍皇帝的军士,年轻气盛,遭皇帝一激,血气上涌,定会不管不顾地说出什么,或做出什么来。 赵珩并非刻薄之人,今日所言,无非因为先前自己对他无礼,和——皇帝想从他嘴里得到些有用的消息。 受制于人,连了解时局都是奢望。 程玉心情莫名地更好。 手指划 动,一字一停。 他力道极轻,几如花叶拂过掌心,蹭得赵珩很痒。 赵珩想抽手,却被紧紧锢住了手腕,被迫承受了一番程玉的动作。 那,他写:奴谢陛下赏赐。 被皇帝抽了一鞭,反而恭恭敬敬地谢帝王赏赐,这话说得太古怪,皇帝无言了一息,将鞭柄往前一抵。 恰好顶在程玉胸前。 程玉骤地发沉。 赵珩用了点力,却没戳动。 他看不见程玉的表情,但猜得出他这位忠心已极的仆从此时一定笑不出。 程玉浑身肌肉僵硬,抵上去宛如压在石头上。 鞭柄移动,所到之处无不僵硬非常。 最终,皇帝大发慈悲地停下,在那处点了点。 正是心口! 程玉呼吸一滞。 经年战场厮杀磨砺出了近乎本能的警惕,这处乃是人体要害,若皇帝想,只需一件利器,便能轻而易举地取走他的性命。 筋肉紧绷。 赵珩感受得到,鞭柄下的胸口在缓慢地起伏。 似一把绷紧了弓,用力太过,弓弦马上就会断在他眼前。 重新占据上风的皇帝觉得很好玩,也很有意思。 不论程玉是何身份,这样控制欲极强,恨不得每一个细节都要一手掌握的性情,于赵珩而言,就非常非常有趣。 他喜欢看,如程玉这等人,在发现局面超出掌控后,勃然大怒,方寸大乱的样子。 鞭柄轻佻地擦过衣襟布料,摇摇晃晃,将要深入。 程玉终于忍不住,一把抓住了鞭柄! 赵珩笑,唇瓣得意洋洋地勾起,好像在嘲笑程玉忍性不足。 他屈尊降贵地凑近,“玉卿,朕观卿有疾入心脉,不治,”????葶?譳?莀??????靟艙?抗拏??apapapldo偠???◥◥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是明晃晃地说他有病。 抓住鞭柄的手背上青筋道道隆起,程玉在赵珩手背上写字的力道却轻飘飘的。 多谢陛下挂怀,只是…… 他没有写完。 赵珩笑眯眯地问道:“只是什么?若是缺医少药,可以同朕说。况且以玉卿蒙将军之恩深重,怎会无法请大夫?” 程玉不答,反而写道:奴听闻,小燕大人有要事,明日恐怕便不能来给陛下读书了。 如有实质的目光黏在此刻正肆无忌惮地逗弄仆从的皇帝身上。 因赵珩先前的吩咐,内殿放置烛台不多,清风徐来,未笼灯罩的长明烛随风摇曳,影影绰绰间,程玉眸光流转,若有鬼火闪动。 只是,早已无法可治。 赵珩闻言哈了声,无趣地将鞭子挪开。 他不满道;“将军眼光上佳,朕身边就这一个可心之人,还又被将军召了回去。” 程玉垂眸,平静地写道:陛下很喜欢小燕大人? 皇帝疑惑道:“少年英才,性格天真可 爱又表里如一,朕为何不喜欢?” 程玉神情阴冷。 自从确认程玉不喜欢他后,赵珩行止就随意了不少,顺手拍了拍程玉的脸,“自然,玉卿亦有玉卿的好处,”他一顿,想说程玉好在哪,又实在想不出好在哪,思索了片刻,听着对面呼吸越来越轻,好像被气得不行,才道:“沉默持重。” 程玉用力写道:陛下明日还要听书吗?奴安排别人。 赵珩漫不经心地摆摆手,“不必。” 为何不必?燕靖思不过给赵珩读了一日的书,赵珩便看不上别人了,更何况,燕靖思还读错了好些字! 程玉决意,倘赵珩需要,他就命人寻几个知天命之年的老夫子来给赵珩读书。 皇帝不是喜欢听吗?且听个痛快。 程玉云淡风轻地写道:因为旁人皆不如小燕大人? 赵珩斥道:“啰嗦。”刚板起脸就暴露了本性,戏谑地问:“朕的私事岂轮得到你来管?玉卿难道是朕后宫嫔御?” 程玉置若罔闻。 “朕镇日在殿中闷得慌,”皇帝轻描淡写道:“你明日同朕到外面走走。” 程玉霍地抬眼,眸光骤利。 好不容易缓和片刻的气氛瞬时紧绷。 他就知道,赵珩惯是如此,既然从他口中套不出话,干脆换出一副温和随意的面孔怀柔待他,以期得寸进——丈! “还是说,”赵珩道,尾音低落地下沉,“玉卿不想陪朕?” 如果说方才赵珩张扬得尾巴都要翘上天了,此刻就有气无力地耷拉着,可怜得让人想揉揉捏捏。 赵珩只是想出门,他现下眼睛不便,身体更不好,宫中首尾森严,他逃不出去,更不是会逃的性子,让他在庭中闲逛亦无妨。 眼下好不容易皇帝对他没那么抗拒,哪怕是皇帝演出来的,他也不必为了这么点小事,令两人再度撕破脸。 皇帝的顺从,对时局有利。 但,赵珩性情莫测,不可不防,为保万全,最好还是不要放他出门。 程玉心念流转,写道:能伴陛下左右,是奴的荣幸。 写完,指尖轻顿。 他刚刚想写的是,局势动荡,陛下最好莫要出门。 赵珩心满意足,抬手,极自然地将手放到了程玉发顶。 满手顺滑冰凉,该是个青丝如云的美人。 他揉了揉,逗弄自己生前最喜欢的那匹马一般,含笑赞扬:“好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