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笑了,只有对你们,我才敢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现在的聆星人,与其他五名城一样,思潮混乱无向,有人归咎于五名,也有人成了更虔诚的人。 混乱,也许会让人性更容易划向光谱的两端。” 段宏很快就收拾了情绪,他还只是掀开现在五名城混乱的一角。 “理解,是我们来晚了。 对了。老方他们去了哪里,为何在城里只有你与武娴? 他们不会” 修铭问出心中另外一个很重要的疑惑。 施娟儿也蓦然站立起来,目光开始有攻击性。 面对友人担忧的目光,段宏却再次沉默了下来。 尽管他多次想要回避这个问题,可是这件事情却无法被忽视,修铭他们也有知道的资格。 段宏避开了他们的眼睛,却再次清空了墙壁,重新书写起来。 “在菁水楼事件后,李玖葉成为了新的楼主。她为了报答我们这次的帮助,想要送我们每人一套甲字房。 但是我们都拒绝了,我是因为耳子窝这里对我有特殊的意义,而武娴则不愿意一人呆在那里。 娟儿,虽然这件事情不该我来开口。但她在你离开后,真的消沉了许久。” 施娟儿红着眼眶,呆呆地不出一声。 “她理解你的选择,她不会怪你。 本来我希望她就住在菁水楼,你们也看到了耳子窝的环境很差,我并不想她受我的拖累。 实在不行回到大鱼里,这些都不是大事。 就在这时,武威找到了我们。 他主动邀请武娴回到武家,呵呵又不是在那几栋房子里出生的,怎么好意思用回呢? 我有些纠结,一方面我看出了这是一份橄榄枝,一方面对方我们毕竟不熟悉。 武娴也有些迟疑,我想她是害怕你回来,便不能第一时间找到她吧?” 段宏看着施娟儿。 “后来,武威主动坦诚。原来风星旅程中,他比我们更早看到武娴,他说良渚兄弟可惜了。 听到这话后,武娴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她很快就答应下来。 于是从那时我们便暂时分开了,现在看起来,幸亏是如此。 在后来的乱局中,五名城最安全的地方应该就是武威的身边吧。” “她应该是觉得武家能让她变强,她不想拖我们的后腿,这些都是我的错。”施娟儿略显呆滞道。 “唉”修铭叹了一口气。随后在墙上刻道:“那老方呢?大鱼呢?” 武娴虽然离这里有段距离,可修铭终究能够感知到她的存在,而红房里其他人则好像完全消失了。 所以修铭也更担心后者,尤其是现在段宏的神态,更让他们都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段宏神色挣扎,他或许也能完全接受现实。 “他他们。我知道你们的担心,放心他们都没有死。 可是他们都叛变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修铭难以接受。 段宏手在轻微的颤抖,有几个字他已经写了好几遍,却还是写错了。 “我也不确定。我也仍然抱有幻想,为什么,是什么?或许只能去问他本人了。 我只能告诉你,我看到的。 武娴进入了武家,我回耳子窝。 而除了老方,夏近东、鱼咕咕本就不应该进入五名城,那时的五名城内部也没有那么完全。 最后还是决定回到城门口,至少在那里,是进是退都有选择。 老方说要继续帮夏近东完善人形,鱼咕咕在你们都不在的情况,也是与它的壳在一起更舒服。 我觉得这是一种妥帖的安排,便与老方就这样说定了。 那一夜的风波渐息,之后也没有出任何岔子。 而后就是刚才说的聆星月。 其实我们以前没有发觉,但想来也知道,五名城会影响六通星,六通星又怎么会不影响五名城呢? 五名都有自身的主星,而在对应的星月时间,五名的个体特质也会受到环境本身的增幅。 聆星人声鼎沸,五名城繁城似锦,既因为聆星人的勤奋,也离不开商道阎浮在聆月中最为畅通。 金忌这人到处都是毛病,但他的存在,却有着相当直接的影响。 聆月中,金忌更强了,也更加自大。 刚才说过金忌选择在羽翼不满时,大肆的收拢聆星人。 逐渐让五名城内部,更加的无法平和。那一个月,明镜超负荷运转,都仍然留下了诸多无头的冤情。 本来我提议大鱼在这一个月里,便不要外出了。 可是老方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一些秘闻,又加上聆星是我的母星,便执意让大鱼离开五名城。 我想了一下,或许这也是远离旋涡,或许更加完全。 所以我还是同意了,这一次武娴在闭关。 路上便只有我们三人加一鱼,聆星的第一站,就是我的出生地。 可惜已经物是人非,我没找到太多幼生体时留下的痕迹,其实我猜到了,聆星地小,任何的物相都会因为人为的影响,频繁的蜕变。 所以没有东西会留下来,除了人性本身。 之后,我们又去见证了一些奇景,也遇到了异兽与不怀好意的其他聆星人。 不过都在大鱼与夏近东的帮助下,都算是一路上有惊无险。 就这样大半个月过去了。 我觉得五名城应该安静下来,大人物的手腕掰的差不多,便生起了退意。 与老方说了,他也不以为意,让我自己看着办。 然后我们就开始返程,这时我们却遇到了一个危机。” “怎样的危机?” “一个我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它到底改变了什么的危机。 六通星虽然形态各异,不过之所以称之为星,也是因为大部分时候、大多数六通星的空间形态是星星。 它们都有着类似的球形外形,一个沉淀出来的坚固内核,适合六通星人居住的中部阈限空间,以及从不同的介质纠缠着五名城阎浮之树。 六通星里也只有风星,至今无法找到星核,也许是因为它太大,反而无法凝聚了。 风星只有天空,泪星是海洋与天空,聆星是大地与天空。 而且聆星的大地不算太大,天空更是较为的低矮。 与风星的巨形风构不同,在风构面前像是玩具的大鱼,在聆星已经是最大的造物级别。 加上聆星大地凝实,所以重力也比五名城大上一倍左右。 所以即便是我控制的墨鱼号,也只能在聆星勉强浮空。 本来我也没太当回事情,命线之途受重力影响不大,只要能看到五名城,就可以回到这里。 可在返回的时候,情况却与预估的完全不同。 命线浮现,大鱼正在从聆星消失时,方向却一下子消失了。 大鱼开始不断坠落,明明的聆星天空很是低矮,它却仍然在不断坠落。 近在眼前的地面,成了永远摸不到的天堑。 我怀疑是自身的时间感知出现了问题,可是耳边的风声又告诉我,我们在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下降。 下降?下降去哪里? 我们明明卡在了某处,大鱼与聆星的位置关系,明明被一种奇特的力场所恒定了。 我试图控制大鱼挣脱这样的处境。但那时我就发现了,我连自己的身体,都好像被灌了铅,难以移动。 我开始思考,寻求这种异常现象的本质,以求解困。 然后我什么都看不到,想到这里,我也明白了。 有我看不到、听不到、想不到的东西,在影响着我们。它的目的是什么?它来自哪里? 这注定是一场徒劳的思考,因为我不仅脑袋后面不会长眼睛,眼前也被蒙着一块黑布,却要求自己分辨百丈外一只蜻蜓的颜色。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们幸存只能依靠运气,等待着它失去兴趣,或者本来就只是路过。 我看不到它,甚至无法确认它的存在,它是什么形态、什么的实质、又为何到这里。 我什么都不知道。 但我逐渐回想起来,事情的开始,是我触发我与老方的命线。 这可能是一种路? 这是一条路。 不对,是两条路! 大鱼卡在两条路中间,我错误地将两条不同方向的路,同时在大鱼面前开启! 我朝向的是五名城,可有一条命线,却朝向的不是五名城! 为什么?它到底是什么? 我逐渐失去了意识,带着这些无用的意识回旋。 耳边,最后的声音,好像又是一声叹息。” 段宏面色灰败,眼睛里面布满的血丝,修铭已经确认他是没睡好。 写出来的叹息声,也将修铭本来的叹息憋了回去。 段宏没找到答案,修铭却已经明白了那些是什么。 修铭转头发现,施娟儿与王轩兰也端坐看着自己。 坠落、下降、无底、楼梯等等类似的概念,在斑斓时空,都是一个无法完全展现实质的某种片面指代。 深渊、水塘、死亡、底层、基材、质,也是它在不同的情景下的名字。 它是一个庞大的集合,但是大部分时候,与之相关的概念,都是无法浮现的非实体。 这条路修铭有些熟悉,又不是那么熟悉。 它太大了,“大”这个概念,对它又有点“小”了。 修铭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因为不知道,也是它的一部分固有熟悉。 但这些展开,对此刻的问题,并无多大裨益。 对段宏所见的一角而言,深渊这个名字,或许较为适合。 “你好像走进了深渊狭间,那种下落是真实的,但是你回来了,那就是虚假的。 你是说老方,他可能不是五名城人吗?”修铭平淡问道。 没多少惊喜,所以也没多少惊吓。 说实话,段宏的这般正常,反而让修铭有些意外。 段宏有点迟钝地看着他,眼神复杂,似乎也是联想到了什么。 心中燃烧起一股无名的火,又在转瞬间熄灭。 他这样的意识跟着立场走的人,实在不知道怎么理解眼前身后,这些不可名状生灵。 “他和你一样?”发问的人,变成了段宏。 修铭划了一横,又加了一捺、一撇、一竖。 “不。” “应该不一样,可能是在某些视角有些相似。” “”段宏。 “后来呢?”修铭无情提醒道。 “后来后来,我就回到了五名城。 我不知道,我们是如何回来的,我不知道老方他做了什么,那段时间大鱼体内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我像是个傻子。全是狗伪装!”段宏炸毛。 修铭心虚地敲打着墙壁,他没伪装啊。 老方啊,老方啊你又到底是个啥? “无论如何,我安然回到了五名城,可是他们却都消失了。 一开始,我以为他们都死了。为此闭门不出了好长时间,我也不再管金忌掀起的无谓风波。 反正这盘棋,只是那几个少数入在下,其他人看得再清晰也是白搭。 反正人与人差别,本来就比人与狗大。 聆星到底了吧?还能再怎么差下去。 还有我什么身份,天天操心这些破事情,我有资格吗? 我后悔没有阻止这次的聆星之旅,我后悔没有先等你们回来,我后悔自己太过大意,忘记了黑暗里全是视线。 我臆望着他们都没有死,事情实在蹊跷,老方有问题。但我不知道是他本身的问题,还是被某种问题改变。 我就这么想啊想,似乎找到某种答案。 或是寻求着与自身和解,直到金忌之死,直到再次看见老方。 我又错了,错的一塌糊涂。我确定闭着眼睛,写出的答案,都比我现在拼命解来的多。” 修铭额头冒汗,这段宏怎么还越来越向下了? 段宏像是得道的高人,处在一种修铭无法直视的状态。 “聆星崩塌了,我却无法确定聆星人是否走到了底,因为还有聆星人啊。 没有无谓的风波,只有还没刮到自己的风波。 看得清晰还是有用的,可以死的明白一些。 我还是要操心这些破事,因为这样与旧友见面,才不会显得像条傻狗。 金忌确实是一个废物。 老方,他没有问题,因为他就就是问题本身! 狗屁的朋友!骗了自己后,再来骗别人,就是诚实了吗? 修朋友啊,修朋友啊。 你知道两夜的家长,叫老方他什么吗?” 段宏的手臂揽在修铭肩膀上,就像是修铭的好大哥一样。 修铭不适应这样的互动,但此刻他乖的像一个孩子。 段宏的精神状态不对劲,当然也可能是这个世界有问题,修铭同时保留着两个对立的判断。 想了一下。 修铭认真地写道:“方老?家里的长老?” 段宏像是被自己的脑中废物给醉倒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有一点走形。 他轻轻地靠近修铭的耳边说道:“夜父,蝉。” 修铭听到了,这是声音。 “知了知了知了” 蝉鸣声袭来,像是声音被关在匣子里面六个月,然后突然间全部灌进了修铭的耳朵里面。 修铭痛苦的闭上一只眼睛,他的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一直以来,有一道声音从来没有消失,却有时被他不知主动还是被动的忽视了。 至少说明了这道声音,不会受到聆星崩塌、五感缺失的影响。 因为它来自更底层,不在五名六通的层级。 原来是你啊,老方。现在是叫你方寸锦?亦或是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