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玖葉对于楼里现在的局势，同样一无所知。 有人死了，这是一定的。 但死了多少，为何而死。她知道也许除了可能存在的凶手，目前没有人知道。 一行人行进下楼梯前往六楼的空挡中，陈竖也将保家这段时间内，重新得到情报汇总呈递给李玖葉。 李玖葉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情况果然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这会是一桩足以震惊五名城大案，凭菁水楼自身的保家力量，已然不够保护菁水楼全身而退。 更无法为死者诉冤，也不能为生者安心。 引入楼外的力量就成了一种必然，这也是李玖葉第一时间询问的不是具体的情况，而是楼里可有坐堂官？ 这一次菁水楼身为苦主，横遭不幸，首先自然要依靠五名城规则去保护自身。 而有无坐堂官当场，也决定菁水楼会以什么方式，去处理如今的横祸。 思绪纷扰间，李玖葉却一直很冷静。而陈竖看向她的眼神中既有爱慕，也有浓浓担忧都掩盖不住的心疼。 八楼至六楼，下降不是百尺左右。他们更多是在两层楼体的平面穿梭，毕竟菁水楼如此巍峨，也意味着它的每一层楼面积都极为庞大。 除了迎客用的花活水道，楼体内部自然有正常的楼体上下，不过一般都是楼内自己人使用。 无它，有外面便捷的水道船梯，内里传统的楼梯，就对客人的体力提出来不小的需求了。 现在水道上的船家都不启航了，表面上十二楼各自也被完全分离独立，可是内里上不少楼内的人，也向着自身在意的人所在楼层前进。 但是这种行为，很快就被正式开始全面戒严的保家阻拦。 陈竖也在想，如果他们一开始便这样警戒，而不顾引起客人的反感，那么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如今的事情？ 然而他也没有选择，这件事情一开始就不由他作主。 黑衣红面的保家队伍，在抵达了六楼时又庞大了几分。 这不是陈竖抽离了其他地方的保家，只是之前放出去联络的人回来了，他们也带来了更多的死亡消息。 此时菁水楼可以确认，这至少不是一次天灾了。 李玖葉推开甲字三号的门，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艾可可庞大的身躯，不过它已经与艾青抱着一起睡着了。 看他们眼角还有泪渍，应该是哭累了。 看到这里，她已经不禁地对他们升起一丝好感。 她视线扫动，房间内还有一个男人。 他盘腿坐在那茶几面前，一直摆弄着茶具，可是茶杯里面一滴水都没有。 李玖葉明白这就是他们要找到的人，她询问道： “请问您是坐堂裴官人吗？” 男子抬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李大家，在下裴焕。” 李玖葉没有意外他认识自己，毕竟自己也算是名声在外。 “裴官人，你在等我？”但她仍有疑惑。 裴焕没有遮掩道：“是的，我猜到菁水楼不会放弃明镜这条明则。 当然，也许还有其他坐堂当面，那我便只是在这调茶磨性子” 李玖葉思忖，这种说法说得通，而且要辨人心的坐堂自然要看得远一些。 想到这里，她一直高扬的天鹅颈，这一次深深地低了下来。 她大礼拜谒。 “裴官人，这菁水楼内并无其他坐堂。 而现在菁水楼突然遭受此等横祸、人心浮动，官人想必也看在眼中。 我李玖葉代表菁水楼，向官人求一次注视、一份清白。 望官人垂帘这千数浮萍！” 裴焕连忙双手虚抬，口中言语道: “李大家，你太言重了。先不论这事我是当面，单纯的坐堂之责，也不会允许我袖手旁观的。” 李玖葉依旧没动。 “官人，你想查到何处。” 裴焕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他将手中的透光杯子，倒扣到桌子上，里面已经没有一滴水分。杯身也晶莹透亮宛如一面放大的透镜，它扣放在桌面上，使得桌面上一道道细碎的暗纹，隐隐地浮现在杯壁上。 “这样可足够？” 李玖葉视线落到杯壁上，脸上闪过一丝喜悦。 “自是可以，谢过官人！” 裴焕表达了他一查到底的决心，李玖葉也不再作那求人的姿态。 只是这案子，牵扯的面太广，不是上下嘴唇一碰就能定夺的。 裴焕也有诸多的问题，李玖葉也做好被查问的准备。既然要走明镜的线，她也做好了失去主动权的准备。 “菁华坊坐堂，他们得知到这里的情况了吗？”裴焕首先问道。 李玖葉知无不答：“没有，十二水道已经关闭了。” 裴焕没有意外：“很好，这样现场还没有被扰乱。 我能得菁水楼保家几分的协助？” 李玖葉几乎没有犹豫：“自然是全部。” 裴焕这下有点意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继续问道： “死亡的人，是不是不止灵大家？” 裴焕早就察觉到了异常，即便是一个大音家的死亡，也不可能引起这么大的骚乱。 而且眼前来的人是李玖葉，也早已侧面印证了他的猜测。 李玖葉点了点头。 裴焕：“死亡名单罗列出来了吗？” 陈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了裴焕。 裴焕接过名单之后，发现上面好几个名字，墨迹都没干。 这说明有些名字，是在他们过来寻他的路上，刚刚填上的。 这也说明，这份名单依然可能不是全部，或者死亡的步伐还没有彻底停下，这让裴焕内心也升起了一丝紧迫。 “这是被发现死亡的顺序吗？”裴焕追问道。 陈竖答道：“是的，官人。” 裴焕脸上凝重。 名单上的名字，比他想象的要多、要沉重。 这薄薄的一张纸上面，是无数条鲜活生命的骤然中止，这个案子已经远他之前办理的其他案件。 而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不是灵筠。 “菁水楼楼主，李八巧； 六楼大音家，灵筠； 四楼大音家，胡仁妹； 二楼大音家，珠萤； 保家陈框、舞家李开、舞家刘爽、音家” 凡此种种，名单上一共是一十七个名字。 如果不是菁水楼人数众多，涉及十七人的命案，已经是‘灭门’的程度了。 即便是偌大的菁水楼，其名单上的名字也有着额外的重量。 八面玲珑的李八巧，是菁水楼的实际控制人，而她却又是名单的第一位。 这似乎将所有的死亡，都连接到了这个李八巧的身上。 其他的个案，很可能就是李八巧个案的结果衍生，当然这是一种可能，裴焕并没有就此下定论。 但李八巧的死亡，无疑会是他关注的重点对象。 名单往下，十二音家一下子锐减三人。对菁水楼的打击程度，可能不在李八巧这个幕后人死亡之下。 其余十三人，虽然不及前面的名字重，可大多也是有家、有人在意的人。 而且这十三人的名单，很可能并不齐全，他们不会得到像是大音家一样无时无刻的关注，也就不会在死亡的第一刻就被关注到。 所以很有可能，还有死亡的人，没有被发现。 更残酷的是，这次的群体死亡事件，无论是自李八巧开始的自杀潮；还是有另外一只手对十二音家的恶意打击。 他们这些非核心的人，很可能是受裹挟而死，裴焕尽管内心对他们有共情，却更明白他的注意力必须放在名单靠前的那些人身上。 这样才有破案的可能。 这份名单的信息很多，裴焕也必须慢慢咀嚼。 他将名单收了起来，又看向李玖葉。 裴焕其实有点怀疑对方，因为此刻的李玖葉很冷静，却过于冷静了。 他不相信她没有看过名单，既然看过了她的内心必然有波澜。 因为名单上的第一个人李八巧，那可是她的亲娘亲啊。 李八巧与李玖葉的关系不是秘密，而且不仅不是秘密，还是菁水楼曾经营销的重点。 李八巧本就是过去的十二音家，她擅长的是一手巧鼓，可以与任何音律乐器相合。 偏偏她女儿是个叛逆性子，玩的虽然还是鼓，却是大多只有男人爱的战鼓，突出一个不与任何乐器相合。 所以过去她们同台演出时，许多客人说是来品乐，其实也是来品‘乐’。 一对在演出上事故频出的娇俏母女，彼此间吹眉瞪眼，可不比楼上楼下的靡靡之音有趣。 它暗含许多男人的阴暗面，所以也曾经在争议中火爆过五名城。 直到巧鼓不再登台，这八楼就彻底变成女儿李玖葉的战鼓舞台，这种非议才渐渐平息。 而后八楼的人气经过一段低谷后，又缓缓恢复到几乎最巅峰的盛景。 吊诡的是，通过票根查询李玖葉发现，八楼的客人其实还是那同一批客人。 他们嘴上只是从“打，狠狠地打，这丫头不听你话，李大家你一定要好好教训她！” 又变成了“太猛了太猛了，果然只有玖爷的音乐，才是男人该听的东西！” 李玖葉只得出了一个结论，也是在此之后，她愈发的我行我素。 ‘心口不一，前后混乱的人，无外乎男人也。’ 裴焕觉得李玖葉，可能是心口不一。 她们毕竟是亲生母女。 李玖葉的这种表现，似乎证明着她要么与背后的事情有所牵连；要么心硬如铁；或是还有一层壳。 对于裴焕不加掩饰的审视目光，李玖葉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却没有辩解，也没有气恼。 反而有些欣慰，因为她觉得机会大了一些，毕竟若是查案的人，还在顾忌人情的话，最后每一个凶手就都会变成一堆不得已了。 不过重要的名单，不止这一份。 李玖葉盯向了陈竖，后者与她有默契。 陈竖又从怀中摸出了一张纸，上面写着的名字更多了。 他将纸递给裴焕，解释说道： “这是甲字房的客人名单，虽然还没有证据，但他们应该是最有嫌疑的人。” 裴焕既有些意外，也有些欣慰。 看陈竖也愈发顺眼起来，原来这些保家都没有闲着啊，看来会是一笔不错的助力。 他刚拿到了受害者名单，对方马上又送了嫌疑人名单。 在如此助力下，这案子要是还破不了，他这坐堂官，真的是不做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