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歌。 一句问候。 一次表白。 一诉衷肠,一尽哀怨。 人生的余音,历史的滥觞,时空的回响,彼岸的人声。 整个文明的声音,亦或是毁灭一切的声音。 它们都是一样的东西。 一道声音,理论上最久可以持续多久? 声音本质是疏密相间的机械波,在波形陷入绝对平整前,广义上的一道声音就不会结束。 而波形的平整跟两个东西相关,振幅与频率。两者受能量强度、传递介质与时间的影响。 而时间本身的长短,在主观中又可以是一条可以被无限拉长,又或无限的缩小的时间轴。 所以主观认知中的声音长短,似乎没有下限也没有上限? 或许。 有的时候,这取决于在聆听的人,愿意在原地驻足停留多久。 有的时候,这取决人心中的回响有多久。 事实上不只是梦都人,距离他们的新年遥遥无期。 而是宇宙墙里的所有文明,所有意识体,都走不到那个总会到来的春天。 这一点,无一例外。 隔在他们面前的是几乎没有尽头的冬天。 不过初冬的人是幸运的,他们大多数时候物资能量虽然受到限制,但底子实际上还算充盈,他们是随着自然寿命的衰老而死亡的。 社会自然迭代的认知高墙保护了所有人,或许会绝望,但也没有那么绝望。 因为后续生在寒冬的野兽,不会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它们也没有肆意妄想的能力。 有时候,人都是后知后觉的。 共识、情绪、交流等软性的文明实力,它的衰落没有明确的分野之地。或许是初冬、或许从深秋就开始了、甚至是盛夏,那个文明巅峰的下一刻。 热量没有上限,混乱也没有。 寒冷有极限,生命也有。 相比起来,前者的极限明显比后者更低,低得多。 所以这场冬天里,所有生命的极限很快就到了。 生命所感知的无限漫长,只是寒冬的一刹那。 而这,依然只是开始。 剩下的冬天更加漫长,只是不会再有观察者了。 时间依然流逝,却无法被铭记。 最后这次的大年之冬的结果,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承担着所有人希望的宇宙钟摆计划。 成功了,却也失败了。 阿努所做的一切的确改变许多个体的命运,但没有改变真正的大周期。 这是有意义的,他依然在寂静之冬中被众人铭记。 阿努并不是真正的天才,他同样被他的视野认知所局限着。他自信满满交出的答案,说到底其实是一份虚假的希望。 文明因为他的改变,多存续一段时间。但最后的末路上依然是所有人,孤单走进漆黑。 只是,最后带着满足离开的他,并不知道。 而可能知道一切的人,能够冬眠的人,早就忘记了,冬天死去的人都是无声的。 也或许,他们知道,只是温柔的给其他文明一点希望。 也许吧。 所以即使是梦幻般的入冬节奏,当寒冬真正走进低谷、当寒意触及指尖时,无声的毁灭依然成了绝对的主流。 在这里,神灵是拯救的希望,可是此刻的祂们连自救都做不到。 神灵的一面是生灵。 梦都人都失去了人性,成了野兽。 神灵亦然。 是世界也是生灵的祂们,往往会在这种时刻,被迫放弃切分自己作为生灵的那部分。 那也是他们的主观意识,也是他们的对过往的刻度,是锚定现实的记忆,是自我的形状。 因为在神灵这台机械中,这些组件对于现在的冰冷时代来说,能耗就有些高了。 被冻死的人大多死于睡眠中。 是他们不知道睡着以后会更加风险吗?是那种环境下的人,在失温中会无法避免的进入休眠,在短暂的休眠后死亡。这是人体的一种机制。 神灵也一样,他们有类似的本能,并且不以他们的自我意识为转移。 只是相对他们的生命长度,这场临死的休眠会比许多文明本身的持续时间还长,神性作为边界上的概念也比人性隽永很多。 只有承载神灵的世界没有覆灭,在新的大年开始后,神灵几乎一定会复苏。 唯一的问题是,那时的新神,从人性的角度看。 已经不是同一艘忒休斯之船,无论是特征还是构成来源都变了。只有更高的维度去看,才能发现两者的类似。 所有带着过去痕迹的文明,或是生命,都是一次新生的雷同。 是轮回的草率,是生命的自我趋同。 因为它太漫长了。 漫长到即使是时间,看起来也被完全冻结了。 大年之冬很公平,所有的文明,所有的意识体都不会走到下一个大年。 所以大年之冬中,不会有幸存者。 春天还没有到来,现在的整面宇宙墙里还是寂静无声的。 既没有说话的人,也没有聆听的耳朵。 好消息是时间没有被冻结,它虽然变得很慢,但还是向前着。 时间没有被冻结,可是时间所刻录的画面,却永恒的死寂的卡在同一帧中。 当时间的所有参照物与观察者,都被冻结了,时间本身也就没有意义了。 不过,这片宇宙墙还是有一些生机的。 寂静的表象下,时间依旧流逝,以一种很慢的速度。 冰冷的气泡世界中,核心都被致密的冰层或是冻土覆盖。 而在这厚厚的保温层后面,才是神国的核心茧房。 一缕余音仍在缓缓的起伏着,而在祂的周边一些微妙的变化正在开始。 只是这种变化既缓慢、也过于简单。 一些没有规律的振动、一些无序的物质迁移。 它们不是时间的观察者,观察对于它们来说太奢侈了,但它们却是能佐证时间流逝的参考坐标系。 它们都不能算作是生命,只能归结为生命的种子,所发生的一些细微入至的化学变化等。 现在这里的环境,目前还无法支撑生命的诞生。 但它们,早就变成了最适合诞生生命的形状。 它们在等待,等待一道声音。 丧失了观察者的时间,没有任何的意义,至少在任何表述需要中,都是这样的。 冻结的宇宙墙提供不了充盈时间这,所需要的物质变化,所需要的水章节的内容。 无论是之前梦都小年的尺,在这里量过多少遍后,它的刻度依然会停在了零的上面。 时间这,翻过了多少页后,上面依然是空白。 因此时间的长短第一次,失去了意义。 无论是现实上的,还是认知上的。 它们等的声音很快就来了,或许吧。 宇宙墙解冻的时间很漫长,但是它们不着急。 因为它们还没活呢,也不会着急。 时间在加速,变化重新降临这片宇宙墙。 寒冷很好的保存了痕迹,这是一片充盈着过去痕迹的宇宙墙。 除了任何活着的生命,过去的一切什么都有。 生命的种子很自然的开始重新发芽,而且以一种与历史相似的方式。 而这个过程中,生命本身会毁掉前辈的历史。 毕竟历史不能当饭吃。 保存不知多少万年的历史,却在生命萌芽的一刹那,走进了自己墓穴。 同时,它也成了新生生命的肥沃土壤,付出了历史的历史意义。 事实上,最先复苏的生命不是神灵。 恰恰相反,神灵可以说是最晚复苏的生命。 原因与不同生命形式的所需有关。 越大体型、越高维度、越复杂的生命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它们往往也要更强的能量支持。 而在整个宇宙墙的解冻初期,毫无疑问地是提供不了复杂生命体的复苏或是新生的条件的。 依旧处在一种寒冷状态的宇宙墙,生命的是最毫末的生命、最简单的生命。 因为这种生命所需的东西最简单。 在合适的土壤中,甚至是照着现成的模具,最后是一道关于生命的赞歌。 物质、形式、能量。 三要素齐备后。属于生命的方程式,自动就发生了。 这个过程中,即没有神灵,也没有见证者。 生命的萌芽以一种非常简单的方式,再一次来到这片宇宙墙。 简单到草率的生命。却也异乎寻常的坚韧,它们开始以最渺小的身躯,开始撬动整个宇宙墙。 开拓的初期。 即使拥有着生命的模版,可它们并不会使用模版。 甚至最后大多的模版都被它们吃掉了。 它们只是最基本的生命单位,哪是野兽一样的本能都是欠缺的。 更像是水、空气这样的自然元素。 它们也顺着这些东西,飘啊飞啊。 哪里有缝隙,哪里在动着,它们就会被水流带到,被风携带着一起冒险。 它们的生命也很短,好在成长繁衍所需的时间更短。 大多数的它们,实际上都选择了条错误的路。 但其实也不重要,因为无论正确还是错误,它们的大多数结局是死在路上。 就这样一种类似自然代谢的生命反应,在宇宙墙里广泛的发生着。 宇宙墙自然算是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 一个属于生命的时代。 就这样整个宇宙墙都变成一个巨大的培养皿,并且这个培养皿充满了前代文明所遗留的进化模版。 虽然大多数的进化模板被错误的方式使用,但是在庞大的基数下,总有一些生命误打误撞的按照正确的方式使用了进化模版。 文明其实还是一种很快的速度在复苏着。 7是神的数字。 7的定义阐述有太多解法,或许都对,或许都错。 宇宙墙内也有一套与7相关的谜题。 谜题是数字7,谜底是什么? 奴隶7号。 神灵7号。 已知的第七次宇宙墙重启。 七纪宫。 阿努其实还有一个自己的小秘密,他没有和任何一个梦都人讲过。 即使他分享了他最大秘密,他的自我,他的故乡稀城,他还是选择隐瞒了这个秘密。 因为当他知道这一个秘密时,曾生出一种莫大的绝望。 绝望到甚至差点让他的自我崩解,集合离散。 他不想让这个秘密,摧毁当时梦都乃至神灵的信心。 这个秘密藏在史官文明的第一纪宫,这个秘密也解释了史官的来源。 随风漂流的佛系生命单位们,一点不用为自己的明天而担心。 这里的土地前所未有的肥沃,只要张开嘴就饿不死。但是它们经常被蠢死,基本没有记忆与分析单元的它们。 经常明明感知到了前面的同伴掉到了一片熔岩中,然后它们什么都不会改变,继续保持队列有序跳入熔岩。 但是这也不怪它们,它们的确还没有进化到脑子这一步,更不要提经验、智慧、趋利避害等这种高级词汇了。 以它们原本的速度进化到带脑子,可能这轮大年都要再次入冬了。 它们不会去找机会,机会却找到了它们。 没办法,它们太多了。 这是一颗庞大的星球,黢黑的大地上布满了裂纹。 现有的温度还无法让底层的冰融化,让水流重新浸润土地。 但此时也到了某种界限了,有些内部压强较大的裂缝,已经提前开始喷射内部的物质。 这些物质中什么乱七八糟的元素都有,既有融化的水、金属单质、还有一些幸运的生命单位。 当然也是不幸的,大多的生命单位,又因为各自意外提前死亡。 只有一些成功在地面上安全着陆。 这个过程就像是一名顽童,拿着彩色墨水到喷洒一样。 黑色的星球上,还有三处特别的地方。 是三颗与星球紧挨着的卫星,是物理意义紧挨着,彼此甚至有些部分是相连的。 看起来就像是星球的耳朵一样。 泼洒的彩色墨水不可避免喷到了卫星的上面。 然后这些彩色墨水就消失了,它们被卫星吸收了。 它们的命运从这一刻改变,关于进化的proax至臻高速弹射跑道在它们面前呈现。 卫星的构成与主星不同。 卫星的中间有一道道放射性的弦构成。 生命从卫星的最外层开始起跑。 经过中间放射弦的不断加速,这个过程中它们的生命形式不断跃迁,同时海量的信息共振中它们形成了一种生态群式生命体。它们的生命形式中,单个的个体依然没有脑子,但一群时它们之间的信息素交流,会迅速升级成一种高级智慧网络。 它们用几个瞬间,走完了生命的萌芽到文明整个的过程。 形成智慧的一刻,成为文明的一个瞬间。 它们已经找到了贯彻整个大年的文明任务,它们在卫星内的核心上建立一座座会飞的塔。 它们用飞塔扩展了行动的边界,整个主星的生命单位都像是被三颗卫星虹吸一般,全部富集在卫星的周边。 它们的新文明形态,以一种夸张的速度膨胀着。 而当这里所有的生命单位,都蜕变成它们的模样时。 卫星也被完全解体了。 随后整个星球也变成了它们的工地,一点点地被蛀出无数的可以塞入卫星的空洞。 慢慢地星球的形状消失了。 星球的周边开始出现新的卫星,然后是卫星群。 最后星球也消失了,留在原地的一座宫殿群。 而它们,就是第七代史官文明。 而它们,也是曾经的蚁群。 第一纪宫。 阿努所看到的内容,与林薇、泽龙义没有区别。 有区别的是,这些字是他自己写的,用的是稀城的文字,甚至有群岛的文字。 这意味着,在有记载第一次大年中,他已经在这片宇宙墙里了。 他来这里的时间,比他想象的早。 甚至可能是最早的。 这段漫长的时间里,他经历了六次大年,甚至可能不止。 只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里面没有时间悖论,他切实的按照正常的时间流逝,经历了这片宇宙墙的完整光阴。 首先他的确不是人,活着这么久,实在是太超限了。 只是这段历史是虚无的,无论是对他,还是其他文明。 或许遗忘是种保护,或许单纯是时间太长他不可能记得,总之,这段历史消失的非常彻底。 史官文明,已经是记录历史最全的文明了。 除此之外,不可能找到相应的痕迹,文明的每一次诞生都会很大程度上的改变宇宙墙。 而他在宇宙墙里留下,最大痕迹就是史官文明本身。 某种意义上,史官文明是他的子系文明,广义上,甚至或许仍然可以算是是他的一部分子集。 鲸落而万物生。 力量的本质是影响,影响的最重要呈现结果是改变、或不变。 一直以来,除了宇宙钟摆计划外,他从未在宇宙墙内,产生过广泛的影响。 神性优先于人性,既然是他,总是有缘故的。 原来他的神性,一直作用在了蚁群的上面。 只有他的蚁群,会在经历寒冬后还能重新复苏,成为新生命的直接载体。 在这片宇宙墙里,最具长远的影响的人物,永远不是当下大年的他。而总会是上一次大年中的他,唯一能够将影响力贯穿数个大年的神灵,才是真正的力量之神。 因为昏睡撞向神性的奴奇,这不是他的第一次,反而是一种人性的常态回归。 第一纪、第二纪亦或是之前的力量之神,一直都是他。 从未变过。 他最后也不知道,之前的他做过什么,是尝试过拯救,还是毁灭的推手。 不知道是保护,现在他知道了就该绝望了。 好在绝望后的他,重新找到了一个足以骗过他自己的答案。 宇宙钟摆,并找到了唯一可能是离开的路。 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两者都没有。 但是他没有选择。 每一代史官都是不知道自己的来源的,因为关于它们诞生的真相,在无人记载的寒冬窗口期。 所以讽刺的是,史官记载了一堆其他文明生日的历史里,唯独缺少了自己的生日。 其实这一点不重要,知道与否不会改变什么。 历史总是缺胳膊少腿的,这是常态。 关于阿努与史官的片段,是宇宙墙较早的大年真正历史中,所残留的最后遗珠。 这也是最后的真相。 这片宇宙墙的主旋律,从来不是毁灭,也不是战争。 这些灾祸的外显,不过是这道终极声音的片面影响,本质上它没有自我的属性。 重点是听者的定义,或是它带来的影响。 此时,这道主旋律开始展露自己另外一面。 文明对于同样一道声音的阐述开始转变,它不再是穷凶极恶的盗匪,也不是一位陌生人。 而是变成传播福祉、传播生命的歌,一首生命的赞歌。 同时,从更长的时间尺度上,更广阔的空间尺度上。 自者、他者、内审、外观、心念、旧梦、残痕、死亡、新生 神、人、兽、奴、信者、恨者 所有的一切。 所有的故事。 所有的文明。 所有的波。 都是同一道声音。 一道包含着所有的、相关可能性的声音。 这道墙里的声音。 就是如此。